第57章 民国万人迷10
大帅身亡，省城不可无主，曹闵便只能留下来，坐镇省城，管辖东南三省。
曹闵坐在书隔间，看着满桌的文件，一言不发。而苏含衣也随手翻了翻。
“既然他们想方设法让我留下来，那我自然是不能离开了。”曹闵沉声道。
“那…叙州该怎么办？”
“我会派我的亲信过去。暂时只能如此。”他望一眼天色，又低头，神情幽暗，好半晌方道：“我没想到他会离开得这么突然。”
苏含衣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默默握住了他的手。
“或许，这也是个好事。”他略微苦涩地一笑，“我娘…终于不用那么孤单了。”
他幽幽望着文件上的签名，自顾自道：“老头子呀，你就是个土匪头子，要不是有我娘帮衬，你怎么会有现在这番造化呢？”
苏含衣闻言，瞬间脑补了一出土匪头子与富家小姐相恋，飞黄腾达后又抛弃糟糠之妻的故事。
曹闵又望着她，絮絮叨叨：“我娘也是傻，为了他叛出家门，甚至为了他，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看锁向远处，眼里是无尽的思念，“她走的时候，我才五岁…其实，我已经记不太清她的脸了，但是她太温柔了，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她温柔的神情…”
“她是多么怕疼的一个人，可她却为了老头子，宁愿受尽折磨而死…那时候，老头子刚到东南三省，只是个小警官，被冤枉杀了队长而四处逃窜。追捕他的人找不到他，就到乡下逼问我娘他的下落，我娘受尽酷刑，硬生生一句话也不肯说。因此，我和老头子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她血肉模糊的尸体。”
他的目光越发飘远，眼里是化不开的忧伤，“老头子本来一知道消息就赶去救我娘了，但为了接我，耽搁了半天…因此，我娘死后，他有整整一年都没有管过我。到后面，他就像疯了一样，纳了一堆和我娘相似的姨太太。有的是眼睛像，有的是鼻子像，有的是声音像，当然，最像的还是三姨太。毕竟，她是我娘的妹妹。”
苏含衣心头浮起万千思绪，最后只化作一声幽幽的叹息。
“你是不是觉得老头子在强抢民女？其实，她们都是自愿入帅府的。那些个姨太太，要么家境贫寒，要么身世凄惨，而帅府，可以为她们遮风挡雨，让她们衣食无忧。”
“……”苏含衣沉默好半天，然后抬头看着他，“那你说，你是不是强抢民女？”
曹闵摸了摸鼻子，脸上没一点心虚，“这东南三省，你还能找到像我一样英俊，有权势的男人吗？所以说，你和我，乃是天作之合。”
“…不要face。”
“face是什么？我洋文不好，不要说洋文。”曹闵皱眉，一本正经地问。
“我说，你真可爱。”
“不要用这个词形容我，我不喜欢。”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行吧。”苏含衣望着他，蓦地笑了。
他伸手，想摸摸她的脸颊，抬到一半却又放下了。
“这阵子，东北和西北骚乱不断。我怀疑，过不了多久，战火就会蔓延到东南三省了。”
他忽而叹一口气，“人人都说我曹闵雷厉风行，手段毒辣，可那是对反对我的人，普通百姓，我又何曾伤害过一个？两个月前，新民路就发生了一次□□，大批工人批判我残暴无道，滥杀百姓，接着就罢工游行，连带着全省的学生、商贩全加入了罢工…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些“百姓”是张都督派来的奸细，为的就是挑拨军民关系，扰乱省城治安。我们这边越乱，人心越不稳，其余地区便越开心。等我们东南曹家倒台，他就掌握了政府的绝对话语权。”
苏含衣安静听他说着，并不言语。
“你们有向百姓解释吗？”
“当然是有的。但是，普通老百姓根本不会听。他们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在默默地生根发芽。因此，一旦他们遇到任何不满，就会将军队和我曹家，贬得一无是处。”
苏含衣叹一声，“兴亡百姓苦。老百姓所希望的，不过是身体康健，衣食无忧罢了。”
曹闵也幽幽叹息一声，半晌不曾言语。
三日后，省城又有了个大新闻：曹闵的亲信刘镇守使因城西酒庄归属一事，同孙警长发生了龃龉，二人各不相让，甚至令手下的人动起了枪。
曹闵闻言大怒，立刻赶到了现场，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枪毙了孙警长。
他冷哼一声，目光在酒庄内扫视一圈。在场的众人纷纷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他摸了摸余温尚存的枪口，蓦地笑了。
此时老头子已死，众多宋都督旧部定然趁此时作乱，而孙警长的行为，便是一个明晃晃的挑衅。此时他若轻饶了孙警长，那么其余的宋都督旧部，必定也趁机作乱，威胁他三省巡阅使的地位。
孙警长一死，孙太太便立刻赶到宋都督面前哭诉：“都督，长盛他对您忠心耿耿，现在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您一定要为他做主呀。”
宋都督沉默片刻，道：“杀他的人是少帅。这件事就此揭过，不要再提了。”
“可他是为了您才去抢那个酒庄的……”孙太太一脸不可置信。
“什么我让他抢？我不过是让他去探探口风。谁知他竟然如此愚蠢，直接往少帅枪口上撞。大帅虽然没了，但少帅还在，你当他是吃素的吗？”他幽幽地看向远方，也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孙太太说。
他随即便话锋一转，“长盛死了便死了吧。而今你最应该做的，就是守住孙家的财产。别忘了，长盛还有一群叔伯兄弟。”
孙太太一听，连哭泣都忘了。是啊，她只有个女儿，长盛却还有一群叔伯兄弟！何况，除了那几名叔伯兄弟，还有张月梅那个小贱人。她偷偷生了长盛的儿子，前两天找上门来了！幸好有人向她通风报信，她把那小贱人母子关起来了。不然，宋太太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帮他们！不行，她一定要早作打算！
“都督，我知道了。那您一定要帮我。不然我和玉儿孤儿寡母两个……”她说着说着便哭得梨花带雨。
“放心吧。”
天灰沉沉的，孙府也是一片惨淡。
孙警长的死讯传出去不过半天，赵家的人便上门来退亲了。孙玉娴一听，立刻让人将赵家的人打了出去。
“不可能的，益哥哥绝对不会和我退亲的……”孙玉娴失神地望着窗外的风景，不断喃喃。
“玉儿呀，你清醒一点。那赵家，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家……当初苏含衣被大帅看上，赵家半句话都不敢和帅府分辨，马上就和苏家退了亲。当初我就看出来了，他们赵家上下都是势利眼，要不是你寻死觅活要你的益哥哥，我怎么可能答应这门亲事？如今……你爹被少帅毙了，孙家已经完全失势，他们自然是避之不及……”
“你住口！”
“玉儿，你难道要为了一个负心汉，忤逆你妈吗？”
“他不是他不是，益哥哥不是负心汉，他不是，你瞎说，你瞎说！”她拼命捂着头，神情扭曲，不断地重复着这两句话。
“玉儿，你怎么了？”赵太太瞧见她癫狂的模样，瞬间慌了，“是是是，是妈妈说错了。你的益哥哥会来娶你的，我们就在家里安心等他来好不好？”
孙玉娴听了，神情逐渐放松下来，她看了孙太太好半晌，终于露出个笑容，“好。”
相比孙家，赵家也是愁云惨淡。
赵益在大堂上坐立难安。大堂首位还坐着赵老爷和赵太太。
“爸，妈，你们就让我去好不好？孙家一失势，我们就退亲，别人以后会怎么看我们赵家，又怎么看我？”
“别人怎么看那是别人的事。名声都是次要的，只有身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少帅一枪毙了孙警长，就是在给东南三省的官员一个下马威呀。谁要是再巴着孙家，那就是巴着宋都督，就是明晃晃地和少帅作对。”赵老爷沉声道。
赵太太听了，一脸焦急，“益儿啊，难道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孙小姐吗？”
赵益沉默许久，方才道：“玉娴对我很好。她视我如生命……”
“益儿，你理智一点。孙玉娴是什么人？她是宋太太的亲侄女。至于你，你就是个小药铺的少东家。这年头，有钱固然重要，但要是没权，那就只有被人捏在手心的份。这些人，是我们赵家都惹不起的。”
“爸，妈，我知道了……”
“哎，我们益儿造的什么孽呀，定的两次亲事，全是大麻烦。”
“老爷呀，我们还是赶紧回柳县吧，不要再到省城来了。这省城的人，我们个个惹不起呀。
赵老爷沉默地点了点头。
旁边侍茶的一个丫头低着头，心里嗤之以鼻。
这老头老太太，说得好像别人逼他们来省城似的。他们来省城本来就是为了攀高枝，如今高枝一折，就要立刻跑路了。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