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民国万人迷4
苏含衣看了眼挂钟，发现已经十一点了，于是换了衣服鞋子就去拜见各位姨太太了。
她已打探过了，大帅一共有七个姨太太，这些姨太太大多出身低微，只有一个三姨太，乃是曹闵的姨母，大帅夫人的庶妹，这些年都是她在管府里的大小事务。
大帅府和旧朝皇宫一般，分为前中后三个部分，前部是几处议事厅，中部是财务楼、花园、湖心亭、戏台等处，而后院则是大帅府众人居所，分为主楼、左寰楼和右仪楼。大帅住在主楼，她和少帅住在右仪楼，姨太太们则是住在左寰楼。
她到左寰楼时，姨太太们正在一楼大厅打麻将。座位上坐了四个，还有两个插缝坐着观看。
“少夫人来了。快去叫三姨太。”正对着苏含衣的那名女子一见到她，便吩咐身边的丫鬟道。
这几名姨太太纷纷看向她，和她打了声招呼后，又继续摸牌了。
那丫鬟便蹭蹭蹭跑上楼，不多时又跑下来了，身后还跟着个身着深青色旗袍，梳着鬟燕尾式头发，身姿婀娜的女人。
“想必这就是含衣了。”三姨太走到她面前，亲昵地拉着她的手。
“见过三姨太。”苏含衣朝她颔首。
“她们几个呀，一打起麻将，就什么都忘了。你也别理她们，下次只管过来玩就是了。”她又吩咐丫鬟，“阿蕴，去倒杯好茶来，顺便叫阿兰上些瓜果。”
她拉着苏含衣絮叨了许久，而后道：“以后你也可以常来这里坐。你看，她们六个人，还差两个才能又凑一桌。我是不爱打麻将的，但你要是过来了，我就一起玩一玩，我们刚好凑成两桌。”
苏含衣轻声应了，又絮叨几句便同三姨太告别。临走之际，三姨太还给她塞了个红包，笑道：“给你的见面礼，你可别嫌少！”
苏含衣道了声谢便往回走了。
折返途中，竟遇到了一名年轻女子。她穿着件湖蓝色的小洋裙，留着倒扇形短发，脸蛋微红，神采奕奕。
“咦，莫非，你就是我大嫂？”
苏含衣笑着应是。
“你应该不认识我。我叫曹琴，是七姨太的女儿。我已经嫁人了，今天是回来看看我娘。我早就让小丫鬟跟她说了，可她连接都不来接我。她肯定又在打牌！”
曹琴仿佛是个自来熟，没说两句话便挽起了她的手，拉着她逛园子。
经曹琴介绍，她方才知道，原来大帅除曹闵外，还有六个儿子三个女儿。至于为什么少帅声名煊赫，其他几个儿子却籍籍无名呢？因为这六个儿子都是庶子，一出生就被大帅打发到偏远之地去了，只有少帅和三个女儿是在帅府长大，但一满十八岁，这几个女儿，也都被大帅嫁出去了。
“含衣，大哥他看着很凶，其实人可好了。别人都说他手段狠厉什么的，可那是对外人。对自己人，他可是护短得很！之前，我先生他想纳妾，大哥他就跑到我家，把他痛扁了一顿。他就再也不敢提这件事了！含衣……我从来没见他喜欢过哪个女孩，更别说娶回家了。他肯定很喜欢你。”
“……”大概是喜欢这张脸吧。
送走了曹琴后，苏含衣便麻溜回了房间，换了睡衣窝在床上小憩。
直到丫鬟们唤她吃晚饭，她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饭菜才端上来，曹闵便回来了。
“你怎么也不等我一起？”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但凡你问丫鬟一句，也不至于不知道。”他嗔怪地看着她。
“不是刚好踩上饭点了吗？月喜，去添双碗筷来。”
“今天你去见那些姨太太了？”
“嗯。”
“你不用管她们。她们不是你正经婆婆。你才是帅府的女主人，你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
“那我可以随意出府吗？”
他沉默片刻，道：“当然可以。去逛逛街，看上什么，买就是了。但是，不准进舞场和歌厅！”
“哦。”听他这么说，她倒是有些好奇舞场和歌厅是什么模样了。
“今晚我睡哪？”他凑近她耳旁轻声道，目光落在了她的睡衣领口处。
“跟昨晚一样。”
“你天天让我打地铺，被别人知道了怎么办？”
“那我打地铺，你睡床。”苏含衣挑眉。
他眸色渐深，幽幽道：“我还不至于让一个弱女子睡地上。”
“你确定我是弱女子吗？”苏含衣反问。
额……
曹闵哑然无声。
次日，她便出府闲逛去了，连月喜也没带。
她并没有坐小汽车，而是坐的黄包车。
无他，实在是因为帅府的小汽车太张扬了，上面还印着帅府的标志。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别人，她就是少帅的夫人。
她一上车，就让车夫带她去省城最大的歌厅。车夫大概是各色人见太多了，竟半点也不惊讶，表情淡淡的。
不过十来分钟，她便到了目的地。
面前是一栋巨大的独栋小洋楼，彩灯环绕。大门最高处是竖着的长方形招牌，上门是“百花厅”三个发光的大字，而这个中文招牌之下，还挂着个硕大的英文招牌。
百花厅的门口，停了许多小洋车。距门口约一百米处，还或站或蹲着几十名黄包车夫。
门口客人络绎不绝，有穿西装打领带的，有穿长袍短袍的，还有穿休闲洋装的……侍者十分热络地同他们打着招呼，笑着迎他们进去。
那侍者一见她，便拦住了她，“小姐，您不能进去。”
“我为什么不能进去？开门便是做生意的，难道堂堂百花厅，还怕我点了酒水不付账吗？”
侍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百花厅鲜少有女客，来的女客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想卖身到百花厅，成为百花厅的“明星”的，另一种便是因着自己的丈夫来此地作乐而闹事的。
另一名侍者见状，忙打圆场道：“小姐，您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右拐一两百米处有个百乐舞厅，那里才是跳舞的地方。”
“我不想跳舞，我只想来这听唱歌。”
“让这位小姐进去。”一道苍老的声音道。
苏含衣瞬间望向了那人。那人约莫六七十，白发苍苍，佝偻着背。
“是，三爷。”
百花厅极大，大厅中央摆放着数张桌子，几乎坐满了客人。桌子上摆满了瓜果、烟酒、槟榔之类的，而每张方桌坐的人数不一，有的只坐了一两人，有的坐了六七人。
台上灯光闪烁，舞女们穿着华丽的舞衣，围着话筒前的歌女翩翩起舞。而台下，也有不少舞女在来回穿行，或是敬酒，或是直接坐下来陪酒，有的还直接斜躺在了客人怀里。
她扫视一眼四周，找了个中间靠后的位置坐下。
台上的歌女声线极细，悠悠地唱着：“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苏含衣闭着眼睛，异常认真地听着。
这歌声，还真是挺好听。
苏含衣正听得认真，忽然间桌子猛地一颠，桌上的酒水撒了她一身。
她瞬间睁开眼，便见面前站着个不停道歉的侍者。
“擦擦吧。”一道低沉的嗓音开口道。
他递了块帕子过来。
苏含衣抬头，只见面前站着个穿深蓝西装，人模狗样的青年男子。
“谢谢。”
“小姐，实在实在是对不起，要不我带您去换身衣服吧？”
“不用了。这酒水都是透明的，看不太出来，等会就干了。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他又抱歉数次，方才忐忑地离开了，离开前还瞥了眼那青年男子。
“衣服湿着还是挺难受的，小姐要不去换一身衣服吧？百花厅有很多新衣服的。”青年男子道。
“不了，谢谢。”
“我见小姐听歌十分入神，不知道小姐是不是喜欢台上那名歌手？那是百花厅的台柱子，歌后莺莺。”青年随即便自顾自地坐在了她对面，絮絮叨叨。
而苏含衣面带笑容，手指轻敲着桌子。
“刚刚是你让那名侍者故意撞我的桌子，对吧？”
青年目光一转，轻笑一声，道：“小姐果然聪明。是，的确是我让他干的。那小姐猜猜，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懒得猜。”
青年猛地被口水噎了下。
“小姐还真是有个性。”
“谢谢，你也很有个性。”
青年嘴角一抽。这也不知道是夸他还是在贬他。
“我叫宋译成，小姐你呢？”
宋译成？宋都督的儿子？
果然这省会就是省会，随便到哪里，都可以遇见个大人物。
“原来是宋都督的公子。久仰。”
“那小姐呢，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抱歉，无可奉告。”
青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垂眸，低低笑了，“是我唐突了。”
他本以为，来百乐门的女人，必然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新式女子，现在看来，这个女人倒是异常保守。
莺莺退场后，便换成了其他歌女。苏含衣顿时没了兴趣，她便找到领班，给了他十块大洋，让他转交给莺莺，而后便往外走去。
那宋译成也不曾拦她。
一出门，她便往黄包车那一带走去。
众车夫见了她，纷纷开始吆喝，但又怕冲撞了她，于是没人走上前去。
她停在一名低头看报纸的青年面前，“麻烦你拉我回去。”
这青年穿着与其他车夫并无不同，皆是粗布短衫下套黑色长裤。露出的皮肤也略微黝黑，粗糙。可他瞧着十分清爽，脖子上也没搭汗巾。
青年放下报纸，瞬间抬头看向她。
一见她，他便不由得失神片刻，而后立马说了句对不起。
“走吧，去大帅府。”
青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失落，他飞快低下头，把拉杆放到地上让她上车。
“你识字吗？方才我瞧见你在看报纸。”
“只认得几个字。最近有位老先生免费教人认字，我就跟着学了。”
他的声音飘散在风中。
夜，越发深了，天，却依旧被灯光照得透亮。
“多谢你。”到了门口后，她给了他一枚银元。
“太多了。”他讷讷道。
“不要紧，你收着就好。”苏含衣朝他灿烂一笑。
他被她的笑容晃花了眼，微微失神，继而低下头，看着自己打了补丁的裤腿，苦涩一笑。
她的身影不多时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而他捧着那一块银元，呆呆站在原地，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