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游扶鹤,你疯了吗?”他低声喃喃,“你在想什么?”
阿符随口的一句话,他怎么能当了真?
他从六岁就到了游家,享受着如同亲生子一般的待遇,家族绝学他们也从不藏私。
游家人给他疼爱,教他安身立命的本事,让他成长为今日的模样。
若非游家,他早就成了路边的一具枯骨。
他怎么能对姑姑起那样的心思?简直禽兽不如。
这算什么?阿爹救了我,我却想跟阿爹称兄道弟?
游扶鹤晃了晃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可怕想法给扔开。
他劝解自己,他只是一时想岔了。
姑姑年岁同他相仿,又那样美貌优秀,他不过是错将欣赏当成了心动。
一定是这样。
只能是这样。
游扶鹤微微吐出一口气,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开门声。
谢星凛坐在他身旁,俊秀的脸上满是餍足的神情。
少年额发有些湿濡,一双眼格外明亮,低声对他说道:“谢谢。”
游扶鹤能从他身上闻到属于姑姑的香气。
游扶鹤面皮僵了僵,刚安定下来的心绪又有些不稳。
漂亮的狐狸眼耷拉了下来,他扯了一下唇角:“大白日,还是在外头,谢护卫还是收敛些,莫要给姑姑惹上麻烦。”
谢星凛笑了下:“她也喜欢的。”
游扶鹤似是被噎住了,昳丽的面容上青青白白。
谢星凛心想,他怎么舍得让别人听到她的声音呢。
那样细软的、甜腻的,光是在他耳边哼哼两句,就能让他忍不住交代出来的调子,他只会在夜深人静之时独享。
赶路过于无聊,他只是供小姐把玩消遣一番,就算被人听见动静,那也只能听见他的,沾不上小姐半分。
何呈一路上倒是想找谢惜棠。
可恨那三个男人如同防贼一般防着他。
他碍于如今顶替的身份,一不能用武,二不能说话,每每借着停下休整的机会,想往她身边靠近些,就会被以各种理由支走。
何呈潋滟多情的桃花眼里闪过怨毒。
碍眼的野狗们。
五日后,赈灾队伍抵达了金州。
有了功德碑作为噱头,他们从商户那儿筹集了不少粮食。
大雪连下了两日,深度到了人的小腿肚。
金州的知州及一众州官早就等在了城门口。
他们一个个面容干瘦枯黄,深蓝色的官服套在身上都有些空荡荡的,为首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胡子花白,脸上沟壑纵横,他看到队伍,连忙疾行了两步,嘶声问道:“可是朝廷奉使到了?”
说完便爆发出一阵干咳,面皮都涨得发红。
言彻下马,应道:“正是。”
那老人正是金州的知州韩丞,他眯着一双眼远眺,看到队伍后面的粮车,顿时泪流满面,匍匐跪倒在地,高声呼道:“求奉使救救我金州百姓!”
州官也跟着跪倒了一地,齐声痛呼:“求奉使救救我金州百姓!”
他们实在等得太久了。
灾情爆发,若非州府扛不住,怎会去信向京城求援?
一个半月了啊。
湖面结冰,港口封航,连绵不停地大雪致使房屋坍塌,无数百姓与家畜冻死,家家户户挂着白幡,走在街市上,入耳都是哭声。
不忍卒听。
曾经繁华的金州,商船来来往往、人声鼎沸的金州,成了一座即将覆灭的死城。
韩丞浑浊的眼里满是泪水,树皮一样的手紧紧扒着言彻的袍袖。
是他无能,他作为父母官护不住这一城的百姓,待到事了,他甘愿以死谢罪。
言彻心有触动,将老人搀扶了起来,沉声允诺:“朝廷绝不会放弃金州。”
情况比他们想象中要严峻得多。
韩丞已然将自己的府邸全都空了出来,供因大雪屋棚倒塌、无家可归的百姓们居住。
要建房、要施粥、要给冻伤的百姓们疗伤,最最重要的,还要注重防疫。
他们带来的卫兵,加上附近州县所借的府兵,加起来有近千人,但投入到各项事宜中去,便显得不够了。
灾情之下,最重要的还是建立民众的信心。
言彻道:“先搭粥棚,卫兵们分成小队,五人一组,由金州当地的官兵领路,告知各家各户,今日下午在知州府门前施赈灾粮。”
言罢,他朝谢惜棠看了一眼。
少女朝他点点头。
她拿着言彻的手令,身后跟着游扶鹤与谢星凛,去了医师们暂居的院落。
原本百人的队伍,在经历了几次意外后,如今只剩七十余人左右。
谢惜棠高声道:“下午施粥,灾民聚集,到了诸位施展本事的时候,还请各位抓紧时间配制冻伤药,以缓解百姓之苦。”
医师里不乏行诊了三四十年的,自恃辈分资历高,哪里愿意听一个面嫩的年轻人指挥,更何况还是个女娃。
当即有一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发难,嗤笑一声,询问道:“你是哪家的小辈?叫什么名讳,我怎么从未听过见过。”
又一人道:“行医问诊不是可玩闹的事,我等尊重言将军,但也不能赞同他放任一妾室掌管医事。”
人群中传来低低的哄笑声。
众人都知晓言彻身上并无婚约,也未娶妻。
谢惜棠同言彻走得近,他们难免往那方面想。
谢星凛冷着脸抽出了佩剑,剑尖直指方才出声那人的咽喉。
那人脸色煞白,其余人被震慑到,一时不敢出声,但观他们的面色,却明显有着不服与怨气。
来赈灾救人,最怕的就是人心不齐,闹内讧。
谢惜棠面色不变,她前世不知听过多少比这难听百倍的诋毁,这点言语上的冷锋还刺不到她。
她道:“星凛,收剑。”
少年冷戾的目光在医师们脸上刮过,铮地一声剑鸣,长剑入鞘。
谢惜棠袍袖下的手指摸了摸言彻给的手令。
她当然可以出示手令,强压着医师们听她的。
但以势压人,多少有点儿没意思。
她唇角上翘,勾出点笑意,道:“我竟不知医师圈里是光凭着年岁来论高下的,若是如此,还争什么名医,不若让各地府官征集名录,按年岁高低送来就是了。”
“你这是强词夺理,自然是按照真才实学,但我等可从未听过什么时候出了个年轻的女娘医师!”
谢惜棠:“那不如就比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