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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花含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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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了乐坊,师傅似乎过的也并不如意。

    夫人,齐贵妃,没了。

    向来坚强的师傅,忽而听了这句,掩面而泣,花烟也不由得心里一沉,花烟晓得,在师傅心中,自己和素素一样,都是她的亲生女儿,即使这些年不见,情分也不减半分。

    是母亲没用,保护不了你花姐姐,也保护不了你。本以为带着你寻你父亲就是好去处,没想到也不过是如此,那时候,我就不该让你花姐姐进宫,吃苦不算,如今年纪轻轻,却落得这般

    师傅眉毛拧作一团,眼泪顺着面颊一颗颗如珠滚落,打湿了衣袖,却也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声音也哽咽起来。

    花烟不由心下愧疚,想着自己又平白占了素素身子,一时间更觉得难过,不由得和师傅二人一同哭泣起来,良久才停歇。

    这些年在宫中,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花烟也不曾落过一次泪,谁曾想在师傅面前,却是泣如雨下。

    待到花烟平复心情,上好药,已经是深夜时候了。

    你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花烟瞧着月亮,心乱如麻。

    小姐糊涂了,这里,自然是月府。

    月府,月府

    花烟口中默默念着,心下一时间觉得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过了良久,恍然大悟。

    大约是那月尚书家,那时候在宫中无聊,听了不少宫外传的闲话,说那月尚书纳了个妾室,还带了个十三四岁的女儿来,足足被整个长安城嘲笑了好几日光景,那时候花烟也跟着笑了几日,实在是没想到,这故事的主人公,却是自己的师傅。

    所以,素素,原来是这个月尚书家的女儿。

    月如素。花烟心中默默念了几遍这名字。

    日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

    那时候师父取名字时候,便是如是说的,两个女儿,一个叫花烟,一个叫如素,花烟幼时还觉自己名字太过俗了些,如今才窥得一二。

    如今花烟借着如素身子还魂,已经是整整七日光景了。

    每日倒也算是清闲,那表少爷想必是理亏,也不曾来找过什么麻烦,花烟还不大熟悉这月府,也不敢造次,每日都只是自己关在屋内,练舞或是练功,都不敢落下,毕竟月如素的身子,实在是太弱了一些。

    其他日子可以不出门,今日,倒是绝不能了,花烟前几日便是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一个大小恰恰合适的狗洞方便钻出去。

    倒是不为别的,只为今日恰是自己的头七,出殡的日子。

    想来旁人是没有机会亲自见证自己出殡的大日子的。花烟还觉略有几分庆幸。

    只是出来后才晓得,原来自己的名声,在民间传的这样糟糕了。如今这模样,就连花烟自己都不敢替开脱,生怕被人围攻。

    只是,偏生有人不怕死的。

    齐贵妃,是个好人。

    花烟心中感激,打眼瞧过去,却是个陌生男子。

    那男子,当真是好模样。眉如远山,高鼻星目,轮廓极流畅,眼下,还有颗不大不小的泪痣,更平添了几分俊俏,容貌不似凡人,浑身贵气,瞧着约莫是哪个大户人家公子哥。然仔细一瞧,这人却衣着素雅,头发尽数拢起,被一素银发冠束着,那白衣上几乎没有什么花纹,猛一瞧,还当是什么守孝的白衣。

    倒是生了一好皮囊。花烟也不由得多瞧了一眼这人,如是想着。

    齐贵妃还算是好人?

    那些受尽齐贵妃荼毒的百姓此刻看着眼前这小子出言不逊,怒喝道。

    死者为大,你们不曾见过她,就如此诋毁,实在不妥。

    那少年眉头紧蹙,紧握手中长剑,指尖发白,似乎是极悲伤模样。

    齐贵妃做了些什么,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竟然还有人替她开脱,实在可恶。这妖女,就算是死了,也叫人不得安宁。依我看,就该烧死。

    那茶肆中气氛越发剑拔弩张起来。

    你们不过道听途说,不知全貌,如此评价,难道是君子所为?

    那人手握成拳头,捏着长剑,面色苍白,似乎是盛怒。

    花烟忽然觉有几分不大妥当了,瞧着这几人为自己争辩,自己却这样无动于衷,说起来,花烟倒是并不在意那些污名的,毕竟真真假假谁说的清楚。

    何必为这些小事争执,那齐贵妃都殁了,那些事情,也不过都是从前事,过眼烟,放下才是,做好自己手头事才好。

    花烟这番话,一半是劝自己,一半是劝身边人。

    然身边人瞧着似乎也是暴怒的模样,听不得半分话,浩浩荡荡便是冲下去,口中嚷着什么烧死妖女,保我大梁这样的话。

    一时间,那酒肆中,就只剩下花烟和那年轻公子。

    你认得这齐贵妃?

    花烟故作轻描淡写,拿起桌上桂花酿小抿一口,眼神却是紧盯着眼前那少年。

    果然,那人面上划过一丝慌乱,面颊泛红,似乎是害羞了。

    瞧着这人打扮,那样素,再结合今日提起齐贵妃时候此人激动的模样,花烟心中便是有数了。

    只是花烟实在是想不起自己何时见过眼前人。若是这样模样的公子,花烟应当是过目不忘才是,如今仔细上下打量一遍,定是不曾见过这样好颜色的公子哥,心中愈发困惑。

    不认得,不过是听人诋毁一弱女子,心中愤懑。

    听着外面越发喧哗,那人面色一沉,同花烟告辞后,拿起手中剑便是冲出去。

    烧死妖女,保我大梁!烧死妖女,保我大梁!

    花烟瞧着外头那热闹,心中实在有几分不是滋味。原本在宫中时候,花烟从不晓得自己原来在宫外是这样的名声,什么狐媚惑主,插手朝政,甚至连杀害朝廷命官这样的罪名都有。

    然花烟却也不能反驳什么,花烟答应了那人的。

    放肆!统统退下!

    那抬着棺材的官兵实在被那寻常百姓纠缠着无法脱身,便是上报了陛下。不知道为何,瞧着这些人的模样,似乎是及其义愤填膺的模样。

    本就是死人了,哪里还有烧死一说?斯人已逝,何必如此。

    那仗剑白衣少年挡在花烟的棺材前,掷地有声说了这样一句,却反倒叫那些个百姓越发慷慨激昂起来,眼看着此人就要和百姓起冲突了,花烟冲入人群,连忙把这人拉回了来。

    何必拦着,不过是个尸首,烧了便是烧了。

    花烟拉着那白衣少年手腕,硬是把他拽出人群,指着那棺材无奈道。

    花烟不愿看那些百姓因自己的缘故被惩罚伤害,不过就是些寻常百姓,被恶人欺压惯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力气反驳,也算是民心可用。

    再者说,花烟想自己的尸首被火化并不不妥,花烟无父无母,从天地中来,如今也回到天地间去,一把火烧了也干净。

    那少年努力挣脱开了花烟的手,还是想要往人群中钻,如今花烟这身子力气小的很,拗不过这人,只能钻到那人面前用身躯挡着他。

    你何必非要过去,不过是个尸首。

    可那是花烟姑娘尸首。

    那人几乎是怒吼一般,眼眶红了一圈,脸色刷白,看着那些人对着那棺材又是扔菜叶又是吐口水,怒火中烧。

    花烟有那样一瞬间的晃神。

    这人必定是认识自己的,还叫得出花烟的名字,想必是入宫前的旧相识,只是不知道为何,花烟是半分也想不起这人。

    饶是花烟半分也想不起这人,这人还是这般护着自己的尸首,这样的深情厚谊,花烟忽觉略有些汗颜。

    就是那一瞬间的晃神,花烟便是没拦住那白衣少年,那人便是钻到了花烟尸首前。

    大梁习俗,棺木在入土前,是不必钉上的,今日头七还不曾入土,花烟的棺材也并未钉上那,几番推搡下,那棺木开了。

    四下忽而安静了,饶是那些吵闹的百姓也都想瞧一瞧这齐贵妃,是何等绝代风华,即使是死后。

    那棺木中女子,面色苍白,嘴唇发紫,静静躺着,似乎外界纷扰都与她无关。

    花烟这样瞧着自己的尸首,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揪了一下,疼得厉害,在抬眼看那白衣少年,却是怔怔望着那尸首,眼眶中,忽而滚落一滴泪。

    不过很快,那少年便是擦干泪,装出一幅若无其事模样,离开了那棺木前,又转身回到了酒肆中,不再管外界那些吵嚷,似乎是开始专心饮酒了。

    花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得四周又开始喧闹起来,还有马蹄声,一声声,似乎都是踏在花烟心上。原本这七日,花烟还有些期许的,倘若自己未死,还能活过来,便就能再把这身子还给素素,花烟带着师傅和素素离开这恼人的长安,另外寻一去处。

    如今,约莫是没机会了,花烟瞧着自己的尸身,都冷透了。

    那马蹄声越发近了,只听得那马上人似乎隐约说了什么,随后,花烟瞧着自己尸体上,被扔了许多的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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