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萌芽
“原来它后面还有一句啊，曾老师总说前一句。”杨成似有所悟地说。
“曾老师才不说后半句呢，她要是说了，班里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学习气氛肯定一下子就没了，多打击人啊！”李雪恢复了语气。
杨成一时语塞，说实话，他也不咋明白，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还有你怎么对冉娜那么好啊？看你平时总护着她，班里都有你俩的风言风语了。”李雪继续说道。
“有就有呗，谁会在乎那个。”杨成一脸不屑地说道。
“有啊，当然会有人在乎，只是你不在乎而已。”李雪声音又变小了，脸竟也有了一丝微红。
“我也没有护着她。”
“怎么没有，你都因为她去跟别人在大坑里决斗了。”李雪语气里似乎有一丝怄气。
“我就是看不惯那公子哥，仗着家里有点儿钱就横行霸道。老早就想收拾他了，一直没有机会，正好他送上门来了，我不得好好修理一下他。”杨成说着，挥了挥拳头。
“这样啊！”
“那你以为还是什么，再说了，冉娜是我同桌，我不替她出头谁替她出头。”杨成愤愤然说道。
李雪一听，这天是聊不下去了，紧走几步，走到杨成的前面去了。
“你慢点儿，这么厚的雪再把你擦倒了。”杨成也紧走两步赶了上去。
一路无话，等两人来到集市上，那简直是人山人海，大雪丝毫没有减掉人们赶年集的热情，而正逢年市，所有的摊位都挤满了人。
“李雪，我手里正好攒了几块钱，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去。”杨成说完，怕和李雪走散了，就拉起了李雪的手。
二人来到了杨成经常过来吃的一个小摊点，找了两个空位就坐下了。
“二婶，来两碗豆腐脑儿。”杨成对着一个在摊位忙活的中年妇女说道。
“哎呀，是成子啊！二婶我多给你加点面筋和豆腐花。”妇女笑颜道。
“还是二婶知道我爱吃什么。”杨成大喊道。
“你经常来她家吃豆腐脑儿吗？”李雪问道。
“是啊，吃了那么多家，就这家的最好吃，味儿也最正道。你没来过？”杨成咽了一口口水。
“没来过这家。”
“一会儿你一吃就知道多好吃了，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你干嘛去？”
“喝豆腐脑儿，没有新炸的果条算什么。我早盯着路边炸果条的了，你看正在往外夹呢，我得赶紧过去买了去。”杨成话都没说完，就跑了过去。
没一会儿，杨成拿着用纸包着的果条就回来了，烫得他直颠手。这时豆腐脑儿也端了上来，两人将橙黄的果条掰成一块一块，泡到碗里，等豆腐脑儿浸满果条再放进嘴里，果条的酥脆就着豆腐脑儿的味儿，世间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味的了，当然除了三十的饺子。
李雪知道杨成他们家没钱，而她家却要富足的多。就在杨成买果条的时候，偷偷把钱给了二婶，其实也就一块钱，但在当时这是杨成一个星期的零花钱，甚至是连一块钱都没有。杨成给钱的时候才知道李雪已经把钱付了。
“你把钱给二婶了？”杨成问李雪。
“是啊。”李雪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都说了，我请你吃的。”杨成说。
“你不也买果条了嘛，我请你吃豆腐脑儿，你请我吃果条，多好。”李雪嘟着嘴来了一句。
杨成觉得有道理，反正也说不过她，便不再计较了。
两人顺着人群，开始在集市里闲逛，没多久来到了集市里最热闹的年货区。由于将近年关，这里更是人挤人。
路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货品，有卖瓜子的，卖糖块的，卖年糕的，卖冰糖葫芦的，卖糖人的，数不胜数，街头到处都可以听到老板的吆喝声。对子春联福娃娃也挂满了街头。
卖春联的老板都是手艺人，摊前摆个方桌，桌上摆着毛笔和墨水，顾客上门都拿着个纸条，老板照着这个纸条写对联，写好了往旁边一挂，等顾客买完其他东西，回头再回来付钱拿。
“李雪，要不要买副对联回去？”杨成说。
“不用，我爸他都自己写。”李雪回道。
“那赶明儿让你爸也给我家写几对。”杨成接着说。
“那你记得带红纸过来，裁好了，给你写。”李雪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两人就到了鱼肉区，忙碌了一年的人们，似乎要将这所有存下的钱全部都花掉，一年都不会买肉的人们，此刻也让肉老板大块地切着肉，扛起猪腿就走，杨成竟然看到有个人肩上扛着一整扇猪，杨成的眼睛都看直了。
“嗨，大成子，傻了吗？”李雪看杨成那样差点没笑出来。
“谁傻了，走吧，咱去其他地方看看。”
“怎么了，你家有没有买过年的肉啊？”李雪问道。
“这你问我爸去，他应该会割二斤肉回去的。”杨成嘀咕了一句，拉起李雪就往前走。
还没走过去，两人就听见了前面噼噼啪啪的声音，这里是卖鞭炮的，杨成忍着这一路没花钱，就为了来这里，他可是为了买鞭炮，整整攒了三个月的钱。就见这里，长的短的、粗的细的、红的白的各式各样的鞭炮全都有，而杨成最中意的就是威力最大的地雷，他才不喜欢那些小鞭小炮。随后，杨成一头扎进了鞭炮堆里，扔下了一旁的李雪自管自顾。
李雪对这些不感兴趣，但看见杨成如此着迷的样子，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着他逛了。不过杨成说了一句话，又让李雪满怀期待起来。
“买完地雷，剩下的钱来买烟花，晚上我去叫你，咱俩出来一起放烟花怎么样？”
“好啊！”李雪也笑了起来。
结果付钱的时候杨成的钱不够，李雪就去掏自己的裤兜，想把差的钱给杨成补上，结果一掏，李雪就慌了，她的钱被偷了，这下急得李雪眼泪都快下来了。
“怎么了，李雪？”杨成察觉到李雪的异样。
“我的钱被偷了，那是我的压岁钱啊！”李雪的眼泪掉了下来。
“别哭了，要不把我的钱给你，不买烟花了。”杨成放下手中的烟花。
“那地雷呢？”
“地雷也不买了。”
“那你过年就放不了鞭炮了。”
“我去捡捡不就行了，有很多没点着的，每年我都能捡一堆呢。”
“可是，我挺喜欢放烟花的。”
“那我们只买烟花吧，反正钱也不够，正好用来买烟花。”
“那地雷呢？”
“你怎么老提地雷，我去我堂哥那要点儿就行了，他买的估计比我的威力大多了。”杨成也不知道他堂哥到底会不会给他，信口胡诌了一句。
“那我们晚上放烟花。”李雪止住了泪水。
“就这么定了。”杨成说道。
李雪也终于笑了起来，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李雪本来想买一些吃的东西，但现在两人都没钱了，只能回家了。路上杨成想了一些笑话，讲给李雪听，逗得李雪哈哈大笑。突然杨成不走了，蹲下身用手搓了个雪球，对着李雪就扔了过来。
“你敢扔我。”李雪大叫一声，也蹲下身搓雪球，照着杨成扔了过去，结果不偏不倚正打到杨成脸上，弄得杨成瞬间变成了一张大白脸，笑得李雪腰都直不起来了。
杨成用手把脸上的雪擦掉，见李雪笑成那样，也跟着笑了起来，一下子，整个雪地都充斥了两人的笑声，路上赶集回来的人看到这两孩子玩成这样，也不禁莞尔一笑。
终于到了杨成一年当中最期盼的日子，年三十到了。这一天是当地一整年最热闹的一天。
早上起来，孩子们要穿上最新的衣服，杨成却没有，不过他从来不在乎这个。早早地杨成把从李雪爸爸那写好的对联拿了出来，和大人们一起高高地贴在门上。
大人们开始炸各种面点，灶台上摆满了形态各异已经炸好的各种贡品，这些东西都是先上香，然后才能让小孩子们吃，锅里炖上肉，这香味，杨成只有过年的时候能闻到，馋得他直流口水，巴不得不等肉熟了就抓起来吃掉。
大花狸也快馋疯了，围着锅台喵喵直叫，杨成把它抱起来，跑到了院子里，结果外面到处都是鞭炮的声音，吓得大花狸一溜烟跑了。
“哈哈，胆小鬼。”杨成对着大花狸的身影说了句。
杨成跑到屋里，把从堂哥那要的鞭炮也拿了出去，到了院子里就开始放，震得整个庭院嗡嗡直响。
“杨成，去外面放去。在放，把家里的玻璃都震碎了。”大人们冲他喊道。
“这就闲震了，我的压轴武器还没拿出来放呢。”杨成嘀咕了一句。
杨成来到外面，找了一片空旷的地方，把手里的地雷放好，吹了吹香就点着了引线，杨成转身撒丫子就跑，躲到了墙后面。
随着引线烧入雷体的内部，就听嘭的一声巨响，地面的尘土腾地而起，大地都被震得颤动起来，一股火药燃烧的蘑菇云升入空中。
“杨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街坊邻居吓得都跑了出来，以为是哪里发生了爆炸，结果一看，是杨成在那放地雷，还好他堂哥就给了他一个。
后来这种鞭炮就绝迹了，因为威力太大，不少人被炸伤，杨成也被炸过，当时耳朵就听不见了，他还以为自己聋了再也听不见了呢，吓得他再也不放这种鞭炮了。
终于等到了晚上，电视机里开始播放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没多久，热气腾腾的肉丸饺子端了上来，就会发现杨成少有的不说话了，因为他也说不出来，嘴里已经被饺子塞满了。
“杨成，你吃完饭了吗？”院子里又响起了李雪的声音。
“来了，你等我把最后一个饺子吃完就出来。”杨成把嘴里的饺子塞了进去。
“来，送你的新年礼物。”李雪递过来一个盒子。
“什么啊？”杨成接了过来。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李雪故作神秘地说道。
杨成打开一看，是一个崭新的铅笔盒。
“你送我这个干嘛？”杨成颠在手里左看看又瞧瞧。
“我是看到班里就你没有铅笔盒，所以给你买了一个。”李雪背着手说。
“要铅笔盒有啥用？直接把铅笔放书包里不就行了。”杨成嘟嘟地来了一句。
“那我把它拿走了？”李雪佯装伸手要拿走的样子。
“送出去的东西哪还有拿回去的道理，暂且我先收下了。不过我可没啥送你的。”杨成摊了一下手。
“你不是给我买烟花了吗？还有你白天放的地雷把我家的窗户震碎了，我爸说要找你算账。”李雪说。
“不会吧，你家的玻璃那么不结实啊，你要问问你爸他挣的钱都花哪了，连块好的玻璃都舍不得买。”杨成说道。
“那你自己对他说去吧。”李雪说。
“我才不去呢。我们还是去放烟花吧！”杨成转身进了屋，把铅笔盒放好，提着一个大袋子就走了出来。
两人来到白天杨成放地雷的那块空地，将三个烟花筒摆好。
“你要不要过来一起点？”杨成对着身后的李雪说道。
“我不点，万一炸了怎么办？”李雪往后退了一步。
“烟花怎么会炸，胆小鬼。”杨成说完就点燃了引信。
没一会儿，绚烂的烟花喷了出来，将周围的黑暗照得通亮。
“好漂亮啊！杨成你快过来，在这里看才好看。”李雪大叫一声。
杨成跑到了李雪的身边，和李雪一起看这燃烧着的，不断喷涌着的，斑斓的烟火。
两人看得正在兴头上的时候，烟花燃烧完毕，熄灭了，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
“没有了，我就买了这几个，等以后我自己有钱了，我多买几个，让你看个够。”杨成扭身对着旁边的李雪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绝不能反悔。”李雪也看向身旁的杨成。
“嗯，我们回家吧，要不小品就演完了。”杨成说道。
“哎呀，我都忘了这事了，快点儿走。”李雪扭身往回走。
就在两人回去的路上，漆黑的夜空亮了起来。可能是受两人刚刚放烟花的影响，其他家也开始放烟花，一颗颗烟花拔地而起，在天空中开出一朵又一朵美丽而又灿烂的花朵，将整片大地都照亮了起来。
过完年后不久，杨成就又开始了学习，因为曾老师除了正常的家庭作业外，又额外给杨成布置了大量的课后练习，嘱咐杨成一定要完成。
李雪去找过几次杨成，看到杨成在学习就自己悄悄地回家了。
寒假就这样结束了，新的学期开始了，却看见李雪早早地来到杨成家门前，等着和他一起去上学。就见杨成一边走，一边嚼嘴里的东西，估计那是他的早餐，李雪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在吃啥。大花狸照样跟在杨成的屁股后面，看见李雪站在门口，喵喵叫着伸出了爪子。
“你家猫不会要抓我吧？”李雪往后躲了躲。
“怎么会，它只会抓老鼠。你要跟我一起去上学吗？”杨成摸了一把大花狸的头，看向李雪。
“嗯，曾老师让我看着你点儿，而且这样路上还有个伴！”李雪看了一眼大花狸。
“那我们走吧！”
大花狸蹲在门口，嘴里不停地喵喵叫着，似乎是在说着什么，可谁又听得懂啊。
自从李雪开始叫杨成一起起上学，杨成就从来没有迟到过了。一开始杨成还不习惯，这么多年都是最后一个到学校，突然一守时，这让杨成极不情愿，后来曾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好好地给他讲了一翻道理，他才慢慢地改了过来。
二人走进教室，杨成用袖子一边擦桌子，一边看向旁边正用双眼瞪着他的冉娜。
“怎么了？你是想吃了我吗？瞪那么大的眼睛干嘛？”杨成坐了下来说道。
“我不想和你同桌了。”冉娜来了一句。
“咋了，怎么突然说这话。”
“我都告诉你好几回了，不准和李雪一起来上学，你怎么还和她一起来？”冉娜生气地说道。
“我还以为因为什么呢？我两家离得近，上下学正好顺路，她又是个胆小鬼，现在放学天都黑了，她怕走夜路。”杨成回道。
“那怎么以前她不跟你走，现在天天跟你走？”
“以前我都走庄稼地，她哪有那胆子。”
“现在你怎么不走庄稼地了？”
“这不被曾老师说了吗？”
“以前班主任也说你了啊，也没见你听。”
“她是拿着棍子说的，我能听她的吗？”
“真没想到，你这么听曾老师的话了。那我不和你同桌了，你去找李雪和你同桌吧。”说完，冉娜把头撇向了一边，不再理杨成。
杨成无可奈何，也就不在说什么了。
班里男女同学关系的变化曾老师也感觉到了，作为过来人她太了解这种感受了。但在那个年代多数老师和家长都会回避这个问题。尽管是一名大学生，但曾老师还是选择了保守的做法，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这个问题。
曾老师抱着书走上讲台，用手理了一下鬓角的头发，经过一个假期的休养，曾老师脸上因为工作产生的疲惫神色暂时消失不见，取代的是一种自然的红润，这让站在讲台上的曾老师绽放出异样的光彩。杨成长大后多次回忆这种场景，才明白人世间最美莫过于此！可是他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曾老师，也许是一种无奈，而更多的是一种愧疚，毕竟他辜负了一个刚毕业的年轻老师对一个学生太多的期望。
多年以后，杨成至今都未忘记曾老师转身离去，那充满的失落感觉而又夹杂失望的背影。
“好了，同学们，大家安静下来。我们新的学期开始了，大家寒假过得好不好？”曾老师开始说话。
“好，就是太快了，还没玩够。”台下有学生喊道。
“哈哈”台下响起了一片轰笑声。
“好就行，但大家要把心收回来，开始新的学期，毕竟你们是学生，还是以学习为第一要务的，而且你们现在都长大了，有些学生比我个子都高了，你们就要开始为自己的将来做考虑，想想以后要干什么，把自己的玩心好好收一收。我们班里的学生，还是有苗子考上镇里的重点初中的。希望大家以后多多努力。我们今天这节课先不上，我宣布调桌，以后男女生不在一个课桌上了。”曾老师提高了嗓门说道。
“啊，不会吧！往年学期只是调调位置，不换同桌，这次怎么要换同桌啦？”台下又乱作一团。
“你去找老师说了？”杨成看向冉娜。
“没有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冉娜也一头雾水。
“你没找老师说，她怎么突然调桌子，还不准男女一起了？”杨成说道。
“我哪知道啊？”冉娜有些着急了。
“好了，大家不要吵了，去外面按高矮个排好队，男女排两排，我来重新分配座位。”曾老师走下讲台，朝教室外走去。
学生们走到教室外的空地上，很快排成了两对。杨成因为个子高，和另外一个个子高的学生被排到了最后一桌，冉娜个子矮，排到了前面，而李雪坐到了杨成的前面一桌。分配好座位后，大家开始乱哄哄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下课后，曾老师把杨成叫到了办公室。
“你知道今天为什么换桌吗？还把你们当了那么多年的同桌也换了？”曾老师坐到凳子上说。
“我咋知道，不会是因为我吧？”杨成站在旁边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仅仅是因为你，班里其他学生我也注意到了，你们马上要进入青春期了，这个时期的你们身心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而下个学期就是小学最后一个学年，我希望你能把全身心投入到学习当中。说实话我也不太会处理你们这些少年少女的感情，处理好了还行，一旦处理不好，有些学生就会变得极为叛逆，没准儿都会恨我，而你们的家长更是指望不上。”曾老师眉头又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