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猫腻
群山如兽脊，蜿蜒起伏，绵延无尽。
山间小路上，马蹄翻飞，马车飞快行驶。
突然，一道略显急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各位，请等一下！”
江信从冥想中苏醒，掀开帘子，看见两个人影正朝他们靠近。
两人像是赶路的山民，脚步匆忙凌乱。
江信略微思考，示意车夫停下来。
“呼呼！抱歉，打扰了”
说话的是个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他擦去额头的细汗，不好意思道：
“我叫王虎，家住下河村，这是我妹妹”
“我们本要去靖州城，但奈何昨夜大雨路滑，小妹不小心扭伤了腿，现在伤势还在加剧”
“各位能否好心捎我们一程到最近的镇子上？我们愿意出钱！”
似乎是为了增加说服力，王虎说着便从怀中掏出几个磨损严重的铜板。
江信向后看去，一个相貌稚嫩，左腿虚点在地的小姑娘正抓着王虎的袖子，躲在他身后，似乎很害怕。
王虎的话并非虚假。
“少爷，您看？”
老车夫回头，递过一个询问的眼神。
荒山野岭，以往遇到这种事情，他都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但现在，江信才是车队的核心。
“你们上来吧”
江信微微颔首。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王虎立刻激动地道了几声谢，这才小心翼翼搀扶着自己妹妹进入马车内。
马车再次行动起来。
车厢内，王虎兄妹明显有些畏怯，自上车后就小心缩在一旁，不敢说话。
两人穿的都是粗布短衣，小女孩身后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袱，似乎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显然，对于这对兄妹来说，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出远门。
不知想到了什么，江信回头对画儿道：
“我们之前带的有跌打药酒吧，去找一些出来”
“嗯”
不一会，一个小瓷瓶就被找了出来。
将瓶子递给王虎，江信道：
“这里面有跌打药，先给你妹妹涂上吧，等到了靖州城，你们再去医馆里看看”
王虎一愣，接过瓶子，眼眶微微泛红：
“多谢大人！”
看着他们两人处理伤势，江信随意问道：
“我看你们也不像常出门的样子，这回去靖州城是要做什么？”
“大人您真是慧眼如炬”
王虎憨笑着挠了挠头，道：
“我们这次去靖州城，是为了参加十天后的宗门招收弟子大会”
“宗门招收弟子？”
江信眉头微微蹙起，隐约想起了什么。
“嗯”
王虎点点头，眼中涌现一抹难以掩饰的向往：
“据说到时候会有很多大门派来，甚至就连青莲剑宗，四方神教这种巨无霸都会派人前来”
“要是能被他们选中，那下半生就不用愁了！”
江信眸光微敛，不置可否。
可看到王虎兄妹一脸认真的表情后，他唇角一勾，打趣道：
“怎么，你也想着加入青莲剑宗，四方神教？”
“据我所知，这些大宗门招收弟子可只要十四岁以下的”
王虎听了，摇摇头，傻呵呵道：
“我年纪确实不合标准，但我妹妹今年才十三岁，天资也是我们村子里最高的，她肯定能进去的”
经他一说，江信这才注意到，缩在他身后的小姑娘相貌清新秀丽，虽然穿着粗布麻衣，但却自然有股钟灵毓秀的气质。
显然不是凡夫俗子。
察觉到江信的目光，小姑娘俏脸一红，飞快又把头藏在了王虎身后。
微微笑了下，江信收回目光。
接下来的路上，气氛融洽了许多。
江信和王虎一路交谈，知道他们父母早早去世，兄妹两人相依为命，互为依靠。
直到最近几年，眼见妖兽愈发猖獗，四处劫掠，而官府又糜烂不堪，没有作为。
为了多一丝活命的机会，这才想着去靖州城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趁此机会进入宗门，给自己找个靠山。
“这世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王虎发出一声与年龄不符的感慨。
江信抿嘴沉默。
在《浮世修仙录》的世界中，动荡战乱才是主旋律。
和平，只是偶尔出现的调味剂。
王虎的期盼太过奢侈。
日落西陲，残阳薄暮。
行走了一天的马车终于缓缓慢下。
一座比流云县繁华太多的城池出现在他们眼前。
巍峨高耸，人流如织。
靖州城，已至。
“多谢江公子这一路上的照顾！”
王家两兄妹在城门口下车，转身对江信答谢。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去找落脚的地方吧”
江信摆摆手，与王家兄妹告别。
车夫牵着马，轻车熟路穿过街道小巷，最终来到一处气派奢华的大门外。
“少爷，这里就是杨掌柜住的地方，您先在这里等候，我去告知他们”
江信点了点头，从马车上下来。
江家在靖州城的产业包括两家布庄，以及一家卖各类笔墨纸砚的书局。
负责一切的总管事名叫杨祺福。
杨祺福在这里经营多年，对所有事宜都了如指掌。
然而前些日子，给江家传消息的却是一位账房先生。
看着镇守在大门两侧，气势威严的石狮子，江信眯了眯眼睛。
这石雕，可比江家大宅的还要气派不少。
“不知三少爷今日到来，有失远迎，实在是我的失职！”
突然，一道响亮的声音从门内传来，紧接着，一个上下由两个圆球组成的胖子，飞快向外“滚”来。
“是我临时起意要来靖州城，杨叔不必这么客气”
江信转身，客气拱了拱手。
这才看清杨祺福的相貌。
五短身材，气色虚浮，满脸肥肉，两颗黄豆大小的眼珠里精光闪动，显得市侩奸诈。
“三少爷这一路过来一定累坏了吧？等会我就让人去春风楼订上一桌好酒好菜，今晚咱们叔侄两个定要不醉不归！”
杨祺福热情走上前来，熟络伸手去拍江信的肩膀，像是见到了分别多年的亲人，满脸激动。
江信不着痕迹挪动脚步，躲开杨祺福的手，淡笑道：
“杨叔不必如此，咱们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劳神伤财去酒楼吃饭”
“况且今天时候也不早了，我们随便吃点便可”
杨祺福手掌落空，脸上热情的神色微微一滞，但又转瞬恢复如常：
“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
“老张，去吩咐厨房今晚多做几个好菜，我要和三少爷好好喝一杯”
“还有你们几个，快过来帮少爷把东西搬进去”
杨祺福指着门口的几个下人，立刻一群人便行动起来。
江信也在杨祺福的带领下进入府内。
月上枝头，清辉夜凝。
四下静谧祥和。
“吱呀——”
“呀！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画儿小跑过来，想扶住江信，但江信却摆摆手，缓步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上一杯茶。
今晚虽然被杨祺福多次敬酒，但这些酒精早已不知不觉被他炼化。
如今，他精神无比清醒。
“少爷，这个杨掌柜不像是个好人”
画儿小心翼翼看了眼门外，忽然凑到江信耳畔。
江信乜了她一眼，唇角勾起，打趣道：
“怎么不像个好人了？”
“人家替我们江家奔波操劳多年，今天又热心款待我们”
“这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到几个像他这样的人了，你怎么说他不像个好人？”
小侍女嘴巴一鼓，小声嘀咕道：
“那人今天看我们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还有，他们府上的下人们，看我的眼神也很奇怪”
“反正就是感觉不是好人”
“行了，快去睡吧”
江信拍了拍画儿的脑袋，没有多说。
最后又叮嘱了江信几句，画儿才缓缓离去。
坐在木凳上，江信脸上笑意消失。
回忆起先前酒桌上觥筹交错，相谈甚欢的场景，他黑眸愈发幽邃。
手指轻敲放在一旁的陌刀，他微声自语：
“你有什么小心思，我不在意”
“你做过什么事，我也不关心”
“只要别来妨碍我，一切都与我无关”
……
“老爷，我们要控制住他们吗？”
杨府书房内，灯火摇曳，火光在两副面孔上明灭不定。
说话的是个表情阴翳的中年男人。
“江信这家伙只是个不中用的花花公子，暂时派人看住他们就行，不用多管”
杨祺福面色有些阴沉，全然不见之前那副慈祥热情的表情。
江信虽然不足为虑，但这却是一个信号。
很有可能他做的事已经被江家发现了。
“你一会儿亲自去告诉青龙帮那群人，让他们动作再快点，我这边已经要到极限了！”
杨祺福目光一冷，吩咐道。
“是，老爷，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