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名刀司命
拓跋尚武最终还是想开了。想不开也得想开，由不得他。毕竟已经有太多勇士牺牲，而生者必将承载着他们的意志继续前行。
见拓跋尚武精神状态好转，孙聿便把人叫来开会。见到蒋予曦，拓跋尚武很惊讶：“你回来了？怎么没告诉我！”
“这个人和你一样，得了疯病，”孙聿叹气，“我怕把你吓死。”
“怎么个疯法？”拓跋尚武问。
“这人变成哑巴了，”孙聿答，“变得不爱说话了。”
“真的假的？蒋兄？二师兄？蒋兄？说句话，说句话行不行？”
见蒋予曦不说话，拓跋尚武惊道：“真的诶！”
蒋予曦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拓跋尚武道：“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
拓跋尚武本来就没完全好转，如今受到蒋予曦一番惊吓，居然口吐鲜血：“卧槽，这是怎么回事？二师兄，你这是在干什么？快起来！”
孙泠忍不住插嘴：“这个人本来没那么疯的。你大师兄后来和他单独谈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谈完以后就变成这样了。”
“怎么了？”孙聿看着趴在地上的蒋予曦，“他活该，你也不想想他干了些什么事。我还嫌我骂轻了呢。”
拓跋尚武猜到孙聿多半没说什么好话，也不想去关心蒋予曦到底想些什么。他让蒋予曦起来，随即给了他一个拥抱：“欢迎回来。回来就好。”
见孙聿还想攻击蒋予曦，拓跋尚武赶忙转头向孙泠，转移话题：“紫萦山藏书阁里有一本黑色封皮的禁书，是不是你放进去的？”
孙泠点头：“不错。你发现什么了？”
“和萧岩对打那次，你是故意被捅的吧？当时我的阵应该是画错了，或者画漏了。但是我当时流血有点多，意识模糊，思维也比较迟钝。你看见了，就用自己的血把阵给补完整了，对不对？谢谢你，帮大忙了。”
孙聿早就知道孙泠在其中有设计，不觉得多么惊讶。毕竟靠孙泠的头脑，只要他不想，几乎没人能伤到他。即使是修为高深的萧岩也不例外。
孙泠欣然接受拓跋尚武的道谢：“不客气，不客气。一年前，我本来是算好了要你死的，没想到居然活下来了。命真大。”
孙聿看了看拓跋尚武：“活是活下来了，但你伤成这样，和祝馗的决战怕是打不了了。”
“没事。你和二师兄合力，斩杀拿着圣剑的祝馗，应该不至于那么难。”
孙泠赞成：“说的没错。萧岩一死，祝馗的性命，岂不是成了囊中之物？与其担心祝馗，不如操心操心以后的事。”
“以后的事？”
“不错，以后的事。你以为杀了祝馗，一切就结束了吗？不，他死了，才是一切的开始。”
“你是说，平定地方叛乱吗？我知道江湖中流传着不少关于我们的闲言碎语，许多人定是不服我们这群草根的。”
“错。平定叛乱，对你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麻烦的，是另一件事。你们刚刚上任，自然清正廉洁。但是，等到你们这届领导班子都死光了，之后的头领，会不会重蹈旧太行山的覆辙呢？”
“这……我不知道。请赐教。”拓跋尚武很谦虚。
“别问我呀。这事和我又没关系，你自己想。”
孙聿问：“不关你事？！你的意思是……”
“没错，”孙泠答，“我要走了，不再过问政事。孙聿你别拿这眼神看我，我本来就没有义务管你们这些事。好了，道过别了，我这就走了。”
“这么快就走？你一个金枝玉叶的富家子弟，在江湖上能走得动？”孙聿表示怀疑。
“这不是还有你师父吗？我要是哪天混不下去了，就去他隐居的庄上住上一段时间，等修整好了再走。”
“你知道师父在哪？”自从上紫萦山后，孙聿就再没见过刘雁卿。他也没去找过刘雁卿，因为离开彩木山前，他们几个弟子就已发誓过出山之后就不再回来。
“我当然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孙泠故作高深，“我已经和他商量好了，之后再也不管你们。”
“那别人问起你该怎么办？”
“你就说我们死了。刘雁卿得了病郁郁而终，孙泠偷袭萧岩不成被一剑穿心而死。”孙泠说着就想要离开，“这次该说的是真的都说完了，告辞！”
孙泠离开后，拓跋尚武问：“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不然呢？留他在这吃饭吗？”孙聿反问。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感觉到，他刚才好像去了一趟藏书阁才走的……”
“你他妈不早说？！”孙聿有些生气。
“你也没问啊！”
等他们到达藏书阁后，孙聿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萧岩一战后，缴获了一批金银财宝，暂时放在藏书阁。如今这些金银财宝，全被孙泠给带走了。
孙聿摆手：“算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之后这个人应该不会再来了。”
“你兄长还真是个奇人。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别问我。我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怎么感觉你们兄弟俩没什么感情？只是像普通朋友一般。”
“他本来就不在乎这些，活着只为一个自在逍遥。他现在三十岁了，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为的就是自由自在没有牵挂。我若是真为他好，最好的办法就是少和他搞不清楚……咱们不提他。事还没完呢，祝馗还没死。”
决战地点靠近城镇，因此孙聿等人想要提前去踩点。拓跋尚武突然发现蒋予曦不见了：“蒋兄呢？他去哪了？”
孙聿答：“他？我让他干杂活去了，限他三天之内跑完太行山辖区内的所有村落，救治受战乱影响的人。”
“三天硬跑完河东、河南、燕赵齐鲁？这会死的吧！”拓跋尚武惊讶道。
“这叫报应。谁让他在关键时刻耍小姐脾气？你放心吧，你应该也知道蒋予曦这人办事挺靠谱，只要答应了的无论如何都会做好。”
二人正说着，来到一处茶楼。孙聿建议先进去坐一会儿，尝尝好久没尝过的燕赵风味。
“以前从彩木山出来都是喝酒的。这次是受伤了，才第一次喝茶……比我想象得要好喝些。”拓跋尚武道，“话说，你一个人能赢祝馗吗？他手上可是有圣剑的！”
“本来我也以为打不赢。后来综合了一下收集到的情报，我大致知晓了情况——他有圣剑不错，但自身实力也就一般般。而且，我熟悉他的太行山正宗招式，他却不认识我这套糅合过沙羡庭的戟法。我这方天画戟一祭出来，他肯定得傻眼。优势在我！”
孙聿还想叫店伙计点些菜，却听见对桌几个客人正在聊天。一个中年男子道：“你们听说了没？现在要变天了！齐鲁紫萦山出了伙贼人要造反，头领姓王，后来被太行山的萧嗣给取了性命……”
另一个年纪更大的人补充：“这个姓王的，原先还是太行山的呢。你说奇怪不奇怪，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造反，后来落得一个死于非命的下场，只能说活该。现在的新头领更不像话，就是个十几岁的臭小子，想要称王称霸。这个小子没什么本事，还是个出身低贱的蛮族人，看不惯别人好，心里嫉妒，才想要兴风作浪扰乱秩序。”
一位老妇人叹气：“哎，真是世风日下呀。就这么一群人，居然还要翻天了。现在把大将军萧岩给杀了，马上祝馗也要被他们给干掉了。他们这么一群人，没有太行山的专业点拨，修为不该有多高。他们是怎么打败这么多太行山高手的？”
“我不是说了嘛，这伙贼人的新头领，可是个蛮子！他还不是一般的蛮子，据说长着蓝色的眼睛，黄色的毛发，像鬼一样惨白的皮肤，还浑身上下都长满了长毛，活脱脱一个野人。我听说那是因为他父亲不干净，要去强暴山里的一只雌性妖兽，那妖兽就是他母亲。这个人虽然修为不高，但仗着自己长相恐怖，就到处出去恐吓老百姓，要向他们索要钱财和粮食。有了钱，造起反来不就轻松多了吗？太行山就是太仁慈了，没有早早把他们处理掉，才导致事态逐渐失控。”
拓跋尚武听了，慌忙垂下眸子，生怕被人看到了这双蓝色眼睛。孙聿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紫萦山不得了了，居然出了妖兽的混血！欸你垂着脑袋干嘛，赶紧抬起来，你不会还怕他们吧？哈哈哈哈哈……”
那个中年男人接着说：“搜刮百姓不够，他们后来就开始屠杀地主了——地主手上的粮食才叫多呢。这群人没本事，不敢欺负修仙的，就知道虐待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他们口号倒喊得好听，说要替天行道，其实钱都进了自己口袋！可怜啊，这么多无辜的人都被杀了……等他们入主太行山，我们该怎么办啊……啊，伙计，再来份土豆丝！”
拓跋尚武诚恳询问：“虽然我有时候确实有点吓人……”
“不是有些，也不是有时候。”孙聿指正，“除了对自己人和善点，你其他时候一直挺吓人的。接近九尺的大高个，动不动拧着眉头提着刀就要大声咆哮吼人，肯定恐怖啊……”
“我也是遇到歹人做歹事才会这么凶。”拓跋尚武有些委屈，“但这些不是重点。我记得，我再怎么放狠话，也没真的杀过没结丹的普通人吧？就算是地主，基本也只是把东西搜刮完，没收土地，再打一顿教训一下，除非是手上沾了人命的……大师兄，我记性不太好。我们当真做过这些人讲的缺德事？”
“没有。”孙聿非常肯定。
拓跋尚武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
“我就知道这群人看不惯我们。跪得久了，喊他们站起来反而还不愿意了。不过这种闲言碎语确实传得到处都是，之后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控制控制。”孙聿一边说着一边问店伙计要了一份炒姜丝。
等到结完账要走时，拓跋尚武才知道孙聿要那炒姜丝做什么。他伪装成对桌客人的朋友，说要替店伙计把他们点的炒土豆丝送过去。孙聿把其中一半的土豆丝都换成了自己的姜丝，再送给那桌。
拓跋尚武觉得有些过分：“没必要吧？只是说了我们两句坏话而已……”
孙聿狞笑：“这就过分了？我还要做点更过分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在这三人背后贴了一纸符，再驱动灵力烧掉，“这个符能制造幻觉，让他们这十日内每次在被窝里想要入睡时就想上厕所。现在正好是冬天，嘿嘿……”
拓跋尚武倒吸一口凉气：“太恶毒了！不过这符是你哥哥做的吧？”
“除了他还能是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小把戏。这世上比他有本事的人没他闲，比他闲的人没他有本事。”
二人顺便再回早已荒废无人的彩木山老家瞄了眼，便正式启程去找祝馗的不痛快。
见到祝馗后，孙聿先来一套语言攻击：“诶哟，这是谁呀？几天不见这么拉了？你要不直接乖乖束手就擒吧，省得费时费力被我暴揍一顿。大家都很忙的，没人会……”
说到一半，祝馗便拔出了剑，喝道：“逆贼！你本是我的门生，受了我太行山不少提点，如今居然忘恩负义！”
拓跋尚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把绯红如血的圣剑，怪不得祝馗被人们称作绯剑圣手。孙聿也祭出自己的方天画戟：“少废话，敢不敢与我打两场！”
这场战斗，是拓跋尚武人生中经历过最爽的一场战斗——尽管他只是一个观战者。祝馗与孙聿打得酣畅淋漓，二人的动作都极致顺畅，行云流水。兵器与空气摩擦时偶尔擦出烟花状的火光，格外有观赏价值。虽然祝馗在技巧上不如孙聿，但他有圣剑加持，因此更敏捷、更有力量。
斗了几十个回合，二人的动作都堪称完美，但祝馗显然已经开始支撑不住了。孙聿想要速战速决——等到祝馗摸清楚他的套路，他就死定了！他卖个破绽，佯装撤退。祝馗上去追，孙聿转身一个回马枪，将祝馗斩杀。
这一击非常漂亮，非常干净利落，甚至没用灵力。拓跋尚武认为，这是他生平见过最漂亮的一击，没有之一。
孙聿见祝馗死了，觉得非常疲惫，瘫坐在地上，拿了水喝。他缓了一段时间，才对拓跋尚武说话：“我们赢了，都结束了！怎么样？”
拓跋尚武神色并无高兴的意思，眼神十分空洞：“赢了。但是折损了多少义士？多少无名好汉倒在胜利前夕？”
孙聿道：“我想起一句古话。”
“什么话？”拓跋尚武问。
孙聿看着拓跋尚武，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燕赵古称多慷慨悲歌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