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村民日记
拓跋尚武和王明矜已经打得有些吃力了，但还是尽力管控好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游刃有余。
尽管杨励还在尽力思考，他的修士已经被吓破胆了：他们已被偷袭过一次，心里十分害怕。这次拓跋尚武行动反常，他们更是认定了其中有埋伏。
等杨励反应过来时，发现他的手下已经全部逃跑了。拓跋尚武大喝一声，令刚刚还在坐着喝水的修士一拥而上，对着疲惫的杨励一顿群殴。杨励再怎么厉害也挡不住人海，很快败下阵来。
待杨励人头落地，王明矜才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要死了！你也真是，胆子怎么这么大？”
拓跋尚武有些不好意思：“运气，运气。”
杨励之死，将安德送给他们，意味着很快整个齐鲁都能被收入囊中。他们刚在德州各个要塞设好阵法，王释就急匆匆赶来了。
拓跋尚武觉得奇怪：“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按照这个速度，你是不是连觉都没睡，就连夜来了？”
“是，”王释道，“我怕你们出什么事了呀！”
“能出什么事？”拓跋尚武道，“若是真出事了，你也赶不及。若是没出事，不必这么急。”
“你怎么能这么说？都是兄弟，遇上大事都得第一时间来。如果出事了，那我能替你收个尸；如果没出事，那我就要专程来庆祝一下，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忙。既然没事，那喝一杯？”
“啊？”拓跋尚武道，“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你大师兄也来了。”
孙聿来后，黑着个脸，假惺惺地道：“把杨励打死了？真厉害，真牛逼！我是不是得给你竖个大拇指？”
待王释中途去上厕所，孙聿才向拓跋尚武说出真心话：“你有病啊？这么危险你也要救？安德破了就破了，我们还可以推到彭城找新亭坞援军，或者往西北跑，都能活下来。”
“可那是鲁湛呀！我离他最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吧？”
“你特么是不是傻，”孙聿恼道，“他以前可是太行山的人！他和祝馗家无冤无仇，甚至还做过手下，你救他做甚？”
拓跋尚武不快了：“你这是什么话。他现在不是已经和我们在一起了吗？现在他不是我们的战友吗？好了别说了，要是给人听……”
“无事，”王释突然出现，语气平缓，“你们不信任也正常。我当时想要取得王明矜的信任，也花了不少力气。可是我清楚鲁湛脾气，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自然不能同意他人诽谤他。无论如何我们已相识一年多，不知能否为他道个歉呢？”
“抱歉，是我失言了。”孙聿乖乖赔礼。
正聊得开心时，孙泠突然造访，传达噩耗：“祝馗气急败坏，正在屠村！”
要屠村，那是屠哪儿呢？豫州的安康村和康米村——这两个村庄连在一起，算是一个巨型村庄。紫萦山的不少成员，就来自这两个村庄。即使是没有参加战斗，他们中的普通成员也没少暗中给予过起义军的帮助。这么做，是为了警告：敢助纣为虐造反，就是这个下场。
这个村庄，正位于起义军占领区域与太行山有效统治区域的交界区。拓跋尚武出言安慰王释：“这两个村里许多村民是紫萦山修士，我相信他们……即使是死，他们也会守在家乡，保护自己的乡亲。我现在赶过去，应该能够保住大部分没有反抗能力的老弱妇孺！”
果然，还没到达康米村，拓跋尚武就遇到了浩浩荡荡一伙人，慌慌张张地道：“祝贼的人来屠村了！村里的年轻人还在死守，让我们先走。”
等到达康米村时，拓跋尚武见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村里面已经没有了战斗的动静，只有太行山的修士正在一边放火一边挖坑埋尸。这群修士没有想到太行山之中出了孙泠这个叛徒，自然也没料到拓跋尚武这么快就带人来。看到拓跋尚武带着一伙气势汹汹的人，这群欺软怕硬的修士居然直接逃跑了。
拓跋尚武的一位副手提出要追，被拓跋尚武否决了：“先救人，再救火！这里边躺着的所有都要检查一下，肯定还有不少是有气的！村子里还有些粮食布帛，应该没有被烧完，还可以抢救一下。”
拓跋尚武符篆水平不低，便加入了法术救火的队伍。救火途中，他在一位阵亡修士的屋子里找到一沓纸，扉页写着《村民日记》。拓跋尚武内心奇怪：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翻开第一页，拓跋尚武看到歪歪扭扭的字迹，立刻明白了：这本日记的主人，原先并不识字，更不会写字。她之所以写日记，是为了练习写字与遣词造句。
第一篇日记实在惨不忍睹，错别字一大堆。之后的字则越来越好。
新历贰拾捌年 四月十五日
班长教俺写字，这是第三个月，要俺第一次记日记。俺问写么事，班长要俺写以前的事，为毛加入起义军。班长尽说些屁话，多简单的事还要问。跟着起义军有吃得饱，在太行山底下当农奴得饿死。
新历贰拾捌年 六月一日
今日认得个新姐妹，叫秀芸。她和俺差不多大，还不上农田租金，男人被判刑给打死咯，还要抢了她的妮子还债。俺的妮子也十二三岁，给地主掳走当了妾，俺跪下谢他。谢他啥嘞？谢老爷开恩，免了俺的债，还把妮子带走料理，过地主的好日子。
秀芸说地主都是七孙，二百五，混账！尽强势人，哪里来好日子过？女儿送去，就是做妓，小子送去，就是做牛马！送过去的小子妮子，没一个活得久，不是累死，就是气死、饿死、打死！
俺对不起俺妮子，咋弄呢？恁娘莫钱，莫本事，冇钱的人活不了，只好做有钱人的畜牲！
新历贰拾捌年 腊月二十日
要过年了，班长第一次带俺杀了祝贼的两条狗。俺说女人也能上战场吗，他说女人不仅能上战场，还能写字、读书，不叫男人欺负。
妮子莫急，娘给你报仇！狗贼们别想过年了！
新历贰拾玖年 二月二十一日
今天秀芸死了，被太行山的一个人攮死的。虽然我觉得很惋惜，但对她而言，应该是值得的。如果不是紫萦山的人来，她能不能活到今天，根本不好说。以前，我们觉得是我们干活不够卖力，所以惹恼了老爷们。而把女儿送给地主，已经是天大的福报了。当紫萦山的人告诉我们，我们身份应该比老爷们尊贵时，我们只觉得大逆不道，当他们是疯子。
后来我才发现，他们一点都不疯。他们居然真的愿意帮我们打跑地主，给我们吃的给我们喝的。他们来了以后，我甚至第一次吃到了猪肉——原来是这个味道！我打个喷嚏，班长都要担心我生了什么病；我崴个脚，班长都要给我敷药。这种好日子，可是老爷们才过得上的。都能过上老爷的生活了，拼命又有什么关系？
新历贰拾玖年 五月二十一日
我的小队里，人越来越少了。今天又来了一批新人，我们聊了很多。我发现，大家原来都有相似的经历。有一个母亲告诉我，她永远也忘不了她孩子被抓走时，是如何哭嚎，如何惨叫的。那种眼神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何止是她忘不了，我们没有一个人忘得了！我真不敢相信，曾经的我目睹如此多惨剧，居然无动于衷。不仅是我，我周围的人目睹我的惨剧时，也是无动于衷的。真奇怪，怎么会这样呢……
再后面就没有什么了。拓跋尚武看着这页纸，发自内心道：进步还挺大。王释这人笼络人心确实有一套，怪不得都这么死心塌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