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战俘
尽管刚刚大获全胜,在座的所有人内心仍惶恐不安——他们担心东盟无法与剩下几家的联合抗衡。
张婉泉觉得要先鼓舞士气:“诸位。我们与甘州楼一战,大胜而归,是极好的征兆。一年前,师姐还不敌尚承德,今天便能单挑比尚承德更强的大壮与小帅;我虽与尚武相识不久,但也已知晓他与孙聿的进步极大;我更不必多说,修为提升也是飞速的。”
见众人神色有所缓和,张婉泉便接着说道:“目前,我们有三件要事商议。第一件事,对缪尊以及其手下的处理;第二件事,对甘州楼余孽的处理;第三件事,东盟接下来的具体规划。第三件事,我们今天暂且不谈。先说第一件事。按理来说,这件事我们新亭坞的人没什么发言权……先说一下对他的审讯结果吧。”
黄吟道:“我已经问过了,他没招什么有用的。和我与尚武的口供一致。”
“不应该啊,”张婉泉扶额,“你打他没?”
“张先生,”黄吟无奈道,“怎么说他以前也是我上司啊!我怎么能打他?”
张婉泉听了赶忙提议:“那让我去审审他?”
“别这样,”徐清盏赶紧让他坐下,“前段时间新亭坞夺回战,你没少逼供过甘州楼的人。审讯室里惨叫声把这里不少修士差点吓死了,都以为你是什么恶鬼邪神呢。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名声都得败光了。”
“我和他有仇,我觉得可以直接把他杀了,永绝后患。”拓跋尚武提议。
“这也太狠了。”徐薇插嘴。
徐清盏轻声提醒她没有对此事的发言权。黄吟道:“确实太狠了。他帮过新亭坞,也是我以前的上司。我们直接不由分说弄死他,说出去太难听了。”
“我亲自去和他谈谈?”张婉泉提议,“只动嘴不动手,行不行?”
黄吟点头。两柱香的时间,张婉泉回来了:“我和他聊了一下,谈了谈条件。”
见大家点头,张婉泉便接着往下讲:“缪尊这个人杀了,我们名誉受损。但是他修为高,把他留着也不好。所以,我就要求他对外宣称自己投降了,不要说是被我们活捉的。之后,我可以让他在我们这当个教头,训练训练新来的修士。有他这个例子在先,以后我们要想劝降就容易多了。”
“他不是很争强好胜吗,不怕他东山再起?”拓跋尚武问。
“他和我们没有血仇,不会有多恨我们。以前他争强好胜是为了母亲,现在母亲不在了,早就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了……对于他做的事他也心里有愧,能安稳当教头已经很不错了。我和他聊过一段时间,套了套话就知道了。”
张婉泉套话水平一流,既然他这么说了,众人也不再有意见。
他接着说:“接下来,说说甘州楼的事。这是新亭坞的私事,就我们三个聊吧。”
等其他人都走了,他继续道:“甘州楼所有低阶修士,都送给李鹄温了。她交给我们的,只有几个核心成员,和他们的家属。我的建议是,都杀了,一个不留。”
见徐薇脸色难看,张婉泉赶紧接着说:“也不是都杀了。修为低的老人可以留着,好好照顾。”
徐薇问:“那小孩呢?还有那些没犯过杀孽的,也要杀?”
“不然呢?留着给我添麻烦?”张婉泉反问。
“我没意见。”徐清盏表态。
“话说清楚!你对谁没意见?!”徐薇发怒。
“对我师兄没意见啊。我觉得师兄应该是东盟最擅长外交方面的博弈与权衡的人了。”徐清盏还是一如既往的委婉,没有直接说“师姐你脑子比我师兄差远了”。
“师姐!”张婉泉有些着急,“我们现在和甘州楼的人已经是无法和解的血仇了!把他们留下,迟早惹出大乱子。”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张婉泉怒极反笑,“我比谁都懂这种感觉!急切地想复仇的感觉,我不相信你没有体会过。当初缪尊放过刘雁卿,结果遭到刘雁卿弟子的报复;武进当初放过我,结果他惨死在我的手上!”
“你也知道武进当初饶了你一命,现在就这么报答他?你一定是脑子不太清醒,我们过一会再聊。”说着徐薇就走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徐薇才单独找到张婉泉:“昨天你师弟私下里又来和我聊了,也是在劝我……但是,你这种做法,恕我无法接受。当时你平白无故允许别人随意抄地主的家,我没说什么,因为没出什么人命。这次,我真的不能再袖手旁观……”
“什么叫平白无故?他们很干净吗?!”张婉泉有些生气。
“干净?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一个无辜的?又有多少人只是形势所迫?即使放开你以前做的事不谈,你现在做的,不就是在滥杀无辜?我昨天去看过那些甘州楼的俘虏了。你知不知道,那些女人是如何跪着边哭便求我,要我放过她的孩子的?”
“女人?她们可不是一般的女人!这些人修为没一个差的,多半都沾过新亭坞的血。我当然知道不少人是形势所迫被逼无奈,我也知道其中无辜者众多。你说地主无辜,但是姑苏的贫民佃农也很无辜!你说甘州楼的人无辜,可是我们也很无辜啊!我有什么办法?”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想想其他办法?再说,甘州楼的人是否会复仇,根本就不得而知。你甚至没去问过圣剑!从小你就是好孩子,怎么现在变成这样?”
“圣剑的回答根本不可信,因为复仇的概念太模棱两可,圣剑每次十个字左右的答案,根本讲不明白。我们没必要把珍贵的机会留给这种无聊的事。”张婉泉顿了顿,“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师姐,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让你失望了。对不起。你要是不爱做这些事,交给我就行了,当不当好孩子做不做坏人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还不知道你吗?你杀人很开心吗?”
“是,我滥杀无辜。怎么了?师姐,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是真心想对你说对不起的。但是,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张婉泉也不想真的逼疯他的师姐。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的二十条人命,和将来更多的人命?”
“师姐!我已经尽可能仁慈了!我看到他们的时候难道不会同情吗?当然也会,但我要为你,和我们新亭坞辖区每一个人的安全负责!”
徐薇说着居然拔出了剑:“你别怪我不留情面!”
张婉泉感受到杀气,徐薇应该是真的动了杀心。
因为这种事,师姐就要我的命?想到这,张婉泉内心一阵酸楚,但还是拔剑迎战。张婉泉根本没有攻击,只是防守和闪躲,等着她闹够了收手。毕竟徐薇现在根本打不过张婉泉。
新亭坞众人看到动静,连忙下来劝架。不过看张婉泉打得游刃有余也没什么杀心,便也打消了劝架的想法。
只有徐清盏很焦虑:“别打了,别打了!师姐,你别听大师兄的,他最近太累了。我之后好好劝劝他就是,说不定就能劝动她。”
没打一会,张婉泉就占了上风,把剑架在了徐薇脖子上。他没有一点伤害徐薇的意思,便说:“师姐。现在能不能停下来了?我真的错了。你别冲动,我们之后重新……”
说到一半,徐薇突然自己撞上了张婉泉的剑,割伤了脖子。血瞬间喷了出来,糊了张婉泉满脸。张婉泉眼前一片猩红,视线模糊,但还是下意识抱住了倒地的徐薇:“师姐!你这是在干什么?”
徐薇回答:“我总不能真的杀了你吧?”
之后,她就不说话了。张婉泉觉得大脑被巨石撞了一下,慌了神不知所措。虽然张婉泉愣神的时间十分短暂,但文旭已经趁这个功夫把徐薇带走了。
徐清盏和张婉泉下意识想跟进文旭房间。文旭竟然一反常态,大声喝道:“你们都走开!别给我添麻烦!”
文旭还是第一次如此着急。看来,徐薇的情况确实凶险。张婉泉和徐清盏无能为力,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在文旭房间外来回踱步。
二人觉得过了一纪,文旭才走出来,不敢说话。徐清盏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也不想自欺欺人,便直接问:“我师姐,怎么样了?”
文旭居然哭起来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动作太慢了……”
这么一说,徐清盏也跟着哭起来了。张婉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
徐清盏擦了擦眼泪:“我想再看她一眼。”
文旭点头,带着徐清盏与张婉泉进去了。看着已经面无血色的徐薇,二人还是趁她体温尚在时握住她的手,贪婪地想要与她在一起更久,内心甚至还侥幸期待有什么奇迹发生。
直到她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凉,二人才不得不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徐清盏情绪调整得很快,没一会便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徐薇的后事。他对张婉泉道:“你有什么事就忙去吧,这边全部由我来处理。我不想见到你。”
徐清盏说话很少这么冰冷。张婉泉整个人都是茫然的,便离开了新亭坞,跑到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他慢慢游荡到了一片林子,便决定在这里睡下:万一醒来之后,发现只是一场梦呢?
醒来时已是夜里,漫天星辰很耀眼。他便站起来,接着漫无目的地游荡。就这么过去了两三天,他都没有回新亭坞,也不吃东西不喝水。
徐薇之死,张婉泉觉得自己该负很大一部分责任。很早之前,他就应该想到安抚自己的师姐了。他对徐薇的态度一直很清楚,但每次都选择逃避,顾左右而言他。时间一久,自然而然就爆发了。张婉泉又问自己,如果再来一次,他会愿意为了徐薇做出不一样的决定吗?也不会。因为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另一边独自伤神的徐清盏也问了自己相同的问题:如果再来一次,师兄能做出更好的选择吗?不会的,因为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但是他作为师弟,难道就没有一点错吗?或许也有。如果他更关照师姐一点,掏心掏肺地和她谈谈,事情是否会不一样?
想到这里时,黄诗进来了:“你怎么又不吃饭啊?你都两顿没吃了,还得让我亲自来给你送饭!”
“黄姑娘……”徐清盏道,“谢谢你。但也不必一直来送饭。应该没有人要求你这么做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叫我黄姑娘!”黄诗有些生气,“拓跋尚武他们都开始叫我诗诗了!好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徐清盏抬起了头。
“你没有任何错。马后炮谁不会,但要是你无法预知未来,那么不见得谁比谁聪明。你师兄也没错,更没必要怪他。”实际上,黄诗认为这件事应该是徐薇负全责,因为她解决问题的手段实在是太糟糕太极端了。这让两个师弟怎么办?要是全天下人都像她这样,还要不要人活了?
“谢谢你,黄……诗诗。”徐清盏觉得很感激,“但是能让我多一个人待一会吗?哦对了,能不能把拓跋……”
“你找那个蛮子干嘛?”黄诗想了想,道:“算了,不关我事。我马上去叫他。”
“谢谢。”
徐清盏还有人照顾,张婉泉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即使他辟过谷,连续几天不吃饭也是会饿的。在一个傍晚,他筋疲力尽坐在路边,突然看到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
是拓跋尚武。他看到张婉泉,便抓住他:“终于找到你了!妈的,你这段时间跑哪里去了?”
张婉泉没回话,拓跋尚武干脆把他拉到一个他常去的酒楼里:“喝点?”
张婉泉终于说话了:“我没带钱。你结账。”
“好。”拓跋尚武爽快答应了,“你别摆着个死人样在外边到处晃。你师弟急死了,要我来找你。”
“我师弟?”张婉泉神色有了些变化。
“对啊。你不会以为他真的恨你吧?他现在唯一的亲人就是你了,怎么可能希望你过得不好。对了,他还让我和你谈谈。”
“谈谈?谈什么?”
“谈什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大概就是你觉得你做错了什么,对自己的目标有了一丝怀疑。你觉得你师弟是念在手足之情而帮你,黄吟是形势所迫被你逼上梁山,而我认识你不久没啥好信任的。对吧?”
“你怎么知道?我还以为你不太会察言观色呢。”张婉泉问。
“我怎么知道?”拓跋尚武苦笑道,“你先吃点东西我再和你说我怎么知道的。”
张婉泉扒了口饭,拓跋尚武便接着说下去:“其他人我不清楚,反正我和我手底下的人都是真心支持你的,也不觉得你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
张婉泉抬头:“当真?这么快就对我死心塌地的了?”
拓跋尚武喝了一口酒:“当然。你愿意大老远跑来救我,就已说明你这人值得托付。我概括一下遇到你们之前,我们经历的所有事吧。然后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们支持你……这些事迟早要说,因为参考价值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