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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游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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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薇骑马独自向南,结果被逼进了镇里。在镇上骑马属实显眼,只能下马混在人群中。她最近奔波劳累蓬头垢面,身上佩了剑还沾了血,即使站在人群中,也不比马上低调多少。她七拐八拐钻进一条小巷,却见另一边,已有武装佩剑的人要求开门检查。

    这怎么办?她深呼吸几下,双眼飞速扫过她所见的一切:茶楼、驿站、商铺还有,青楼!她想起军师提起的“吃饱喝足去”,不由分说便钻了进去。这种场所见不得光,再加上位置偏僻,相比而言不那么容易被搜捕个屁啊!

    徐薇想的这个逻辑算不得多缜密,但她真是走投无路。她不清楚军师的话该如何解释,但在过去,军师的所有预测都无差错。这青楼里能听见男女寻欢的声音,光线昏暗。冷不丁地,她就被一人锁住了脖子和腰。她心里一惊想要挣脱,谁知那人反应迅速身手敏捷,借力反击,一掌把她推进最近的一个房间,干净利落地点了她的穴位。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好身法!尽管被摁着动弹不得,徐薇竟觉得那些招式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与熟悉感,一点都不害怕。

    那人扣上门,负着手走到徐薇的面前。她一副书生打扮,身形与徐薇一样窈窕。只不过徐薇面孔棱角凌厉似男子,算不得大美人;而这位女子则是面若桃花,杏眼山眉中尽是笑意 。

    “是你!”徐薇惊道。对方却一点都不惊讶,柔声道:“徐姑娘,许久不见。我云游到此,听闻新亭遭了难,居然正巧碰上了你。”

    徐薇说:“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她顿了顿,有些艰难地说出那尴尬的四个字:“神剑游侠。”

    神剑游侠,并不仅仅指徐薇面前之人。一百五十年前有一位游侠出世,侠义心肠除奸扶弱,剑法出神入化,便得了外号“神剑游侠”。此人无意透露姓名,在其引退后,一名弟子继承了“神剑游侠”的名号,之后又继承给下一位。要想成为神剑游侠,必须遵守第一位侠士定下的规矩:惩恶扬善,不留姓名;心怀侠义,不问得失。宝剑在手,书卷在胸;求真求知,记世铭史。不结党,不结发,不嗔恚,不饮酒。

    几年前这位神剑游侠曾来新亭坞讲学,当时张婉泉评价道:“不结党是不入门派,自己想法子挣钱谋生。不结发是不谈情说爱,不嗔恚是不能骂人,不饮酒那是不给人活命!这哪是什么游侠,简直就是读书修仙吃肉的尼姑和尚。”

    没来得及叙旧,就听见外边传来搜查的声音。听着脚步声临近,徐薇那刚刚干了的额头又沁出汗来,而神剑游侠抱着徐薇滚进被窝里,又捏着嗓子发出几声怪叫:

    “啊——啊——”

    这几声叫得两人胃里都翻江倒海的,但好在起了效果。脚步声本来已传到门口,可踌躇一会,那伙人还是没胆量开门进来。危险解除,神剑游侠就出门端了几盆水,要给徐薇洗澡:“抱歉,徐姑娘。我刚才也是迫不得已。你现在,还是先洗个澡吧?我帮你也行的。”

    徐薇挑眉:为什么她这么熟练啊?!

    神剑游侠大概猜出来她在想什么,解释道:“你不用担心。你应该也有听闻,我们平时都在民间活动,虽也常去大门派讲学,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我不能结党,只凭教书的那点钱生活是不够的,才来这些地方干活。今天恰好在这,是来看这里的几个姐妹的。”

    徐薇更惊讶了:“你在这种地方认姐妹?”

    “这有什么,今日搜捕你的那批人,我也都认识呢。既然是游侠,那必是什么人都要认识的。这整个镇,可能有不认得我的,但没有我不认得的。”

    一听到这番话,徐薇又警觉起来:“你还真是什么人都认识。你对谁都这样?”

    “不不,不是的,徐姑娘!”神剑游侠忙摆手,诚恳道:“我是谁都认识,但也不至于是非不分呀。你和别人也不一样,我见着你就觉得特别亲切,甚至有点想哭这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吧?总之,萍水相逢便是缘,你走不开不如在我这避避风头”

    徐薇没说话,脑子里在想她师弟的事。尽管张婉泉凶多吉少,可她就是觉得,张婉泉一定能想出不知道什么鬼点子躲过一劫。

    想到这里,她突然开口:“神剑游侠。你是不是擅长讲史?”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只是想到我师弟,他很喜欢读史书。”

    “竟然有此事!我要是早知道,当初就与他多掰扯掰扯了徐姑娘,你也不必担心你师弟。他修为高,行事又谨慎。大家都给他起外号叫鬼见愁了,说明别人在他面前,都只有被骗的份。”

    “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我这个师弟有些人说他爱算计心机深,但我知道,他心底是一直向善的。他那些心机,只堤防人,可从不害人。我十四岁时就经常见他一个人出入书室,还只看史书,但从不跟人说。有次他说这历史书写的真烂,又说他要重新统一神州,被我师父教训一通,就再也没提过这些了。”

    “这也难怪。毕竟这里脱离暴君统治也不过三十多年,你师父又是起义的主力军。他突然又说些赞美的话,当然会生气。可我不得不说,你师弟”

    接下来的话,神剑游侠便不敢说了。她觉得张婉泉一定发现了什么,且他的疑惑与她大致吻合。神剑游侠这个称谓极有迷惑性,事实上他们做的更多是书生的事:一百五十年前开始,近半数史书都有他们参与。他们云游四方,不仅仅是行侠仗义,还要看遍世间百态,坚持真理,记录下来,以警醒后人。她在民间云游,比谁都知道谨言慎行的道理:如果没有绝对的证据,仅仅停留于猜想,就决不能说出口。就算她强调她说的多是猜想,可世人仍会忍不住猜疑,谣言便不胫而走。到了那时,真相就完全不重要了。

    神州的历史有一段空白,并不是什么秘密。七十年前到三十年前的历史,内容很简略:三百年前,天下大一统,中央暴政。君王身负七把圣剑,有预言之力,呼风唤雨之能。在七十年前,最后一位君王李晟朝登基,仗着有圣剑加持提供灵力更是为非作歹。四十年前,各地英雄豪杰们直面七把圣剑的威胁,在十年后与人民群众一齐推翻了暴政。其中最出色的七位英雄各得一把圣剑,恢复了三百年前的局面:各自管辖,互不干扰。这七位英雄建立的门派,就是如今的新亭坞、太行山、沙羡庭、甘州楼、扶余台、剑门殿、乌蒙阁。不知暴君下场如何,不知有何精彩战役,更不知这仗是怎么赢的。总之,一问三不知。张婉泉恐怕也是发现了这点,开始怀疑这世上有什么脏事不为人知——至少,二人都认为,打败暴君的过程,绝对没有书中记载的那样轻松。

    至于他说的统一天下,神剑游侠也有些理解。三百年前,到处都是战乱。虽然都是些小打小闹,可其频率实在高,每隔几年就有门派要打起来。虽然伤亡一般不多,但是积少成多,也是个颇为惊人的数字。在暴君统治的三百年间,有爆发过民间散修组织的起义,但也只有两次——其中一次,就是三十多年前成功的那一次。虽然世人说那几百年每个君王都是暴政,民不聊生,可那 几百年人们几乎都没怎么受过战乱侵扰。

    然而,大部分人根本不觉得这样简单的历史有什么问题。因为几百年来的历史记录都是这样简简单单,谁做了什么事,谁和谁有仇,谁最后杀了谁,盖棺定论人死债消。可是神剑游侠认为,这事非常不正常。几百上千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和近几十年的新鲜事,那能一样吗?当年的当事人多还健在,怎么都像聋了瞎了哑了似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她师父,也就是上一任神剑游侠在世时,有向她提起过历史不可信,赢的更不光彩,可并没有展开说明。待她长大,师父也是越发郁郁寡欢封闭自我,最终在她成人的那年积郁成疾去世了,死时不到不惑之年。

    不过,神剑游侠相信,朗朗乾坤下,玄机自见。只要不放过能遇上的每一个人,必能寻到蛛丝马迹。证据积少成多,自会抽丝剥茧,真相大白。

    徐隽刚死,世界上又少了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她本想趁热打铁,询问一些有关徐薇她师父的事,可还是没能开口。她不想在人伤口上撒盐,开口道:“徐姑娘。我没什么能力护送你,但是可以为你叫人。你在我这窑子待两天,我能把沙羡庭的人叫来,带你回去。”

    她怎么人这么好?当真没诈?徐薇这么想着,还是接下来话题:“这多不好意思。”

    “不客气不客气。就是要麻烦你一件事。我这边有些脏活重活,可要你代劳了。”

    “无妨。”徐薇想着反正也没办法,不如信她:“我还有一事相求等你路过豫章,能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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