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道理
待众弟子返回居所，已是晌午。
少年们一路上有说有笑，有的议论着刚才获得头甲的文章观点，有的诉说着弟子们生活的日常，也有的像陆衍一样，依然痴痴倾慕着那个好似出落凡尘的飒爽模样。
回到屋舍后，几个孩子围坐在一起，依旧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秦师姐真美呀！文章又写得好。”“嗯，而且还是宗门长老的女儿，罗霞岛上长大的孩子真是和我们不一样。”
听见有人如此说，陆衍的神情顿时落寞了下来，“是呀，她是宗门长老的女儿，而我……”
“陆衍，想什么呢？你从回来到现在一直心不在焉的。”一旁的柯长锋好奇询问道。
“长锋，你说半年后，我们能修行吗？我爸妈都是凡人，那我是不是也应该……”陆衍怅然若失。
“想那些干嘛？当不了修士就去当凡人呗，我发现这里也不像廉姐姐说得那么好。每天要早起，还要上学读书，床铺和屋舍都要自己打扫，我现在玩的时间都变少了！”柯长锋略显不快地说。
“是呀，当不了修士，我就只能去当凡人了。”陆衍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仿佛再过几年就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文章写得好有什么用！我听一旁的师姐说，她入门三年多了，还是个无法修行的外门弟子，简直废物一个，我到时肯定比她……”还不待这少年说完，一个迅捷身影猛然扑了上来，将他摁倒在地，一顿乱拳如雨点般砸下。
柯长锋站在一旁都看得呆了，他从没见过陆衍这个样子，竟然主动去找人打架，而且，还这么……凶猛！
那被陆衍压在地上的孩子也不甘示弱，推着陆衍一个翻滚，两人都躺倒在地，随即又扭打起来。
柯长锋见状也是急忙上前，正欲帮助陆衍，只见一旁快步闪出几个身影，正是和那少年同乡的几人。于是，柯长锋也顾不得陆衍，与对面赶来的几人扭打在一起，而看到陆衍和柯长锋与外乡人打在一起，其余几名与他二人同来罗霞岛的慧生村少年也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进去。
顿时，本就不大的屋舍中热闹非凡，有扭打在一起的，有在旁边看热闹加油的，也有大喊着劝架的，还有的少年趁着混乱，对几个之前和自己有过结的同门偷摸踹上几脚的，真是一番“繁忙”景象。
“长锋，偷他桃！快！”“罗子，摁住他的头，别让他起来！”“陆衍，踢他肚子呀！踢他，快呀！”……顿时，屋舍内，个个都像“少年军事指挥家”一般，不断在旁“出谋划策”。
不一会儿，几个平时听话乖巧的少年弟子叫来了众人的师兄。廉字双和罗亦等人听闻，一路小跑着来到屋舍内。
见状，廉字双当先大喝一声：“都住手！”那声音犹如洪钟大吕般响亮，震得这些少年纷纷呆立当场，怯懦地回头看向师兄们。
几位师兄走上前，分开了扭打在一起的几人，其中一位弟子指着陆衍说道：“不怪我们，是他先动手的。”而慧生村的少年们自觉理亏，似乎都没了脾气。
陆衍怒目直视那个诋毁秦馨的罗姓少年，只有柯长锋说了句：“谁让他先骂人的。”
对面的少年紧接着回道：“又没骂你们。”
“都住嘴！”廉字双一声怒喝。随即几位同来的师兄们开始向周边的少年询问刚才的经过，在得知事情起因之后，几人略作商议，由廉字双说道：“记得你们拜入宗门的那一天，秦长老宣读的门规吗！”
打架的几位少年一一应道：“记得。”
“念！”廉字双训斥道。
“修身克己，不可冲动行事；不可为非作歹，败坏宗门风气；不可好勇斗狠，残害同门；尊师重道，不可肆意妄为……”几位少年默默齐声念诵。
“那你们做到了吗！”廉字双接着说。
这一次，几人都低着头一言不发，偷偷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宗门不要求你们能够像手足兄弟一般同甘共苦、荣辱与共，但如果连相互尊敬、以礼相待都做不到的话，你们又修的什么行、念的什么书！”廉字双气愤的斥责道。
听见此话，几位少年更是羞愧的无以复加。
随即，廉字双公布了本次的处罚决定：“罗子星！你辱骂同门，心浮气躁，罚你面壁思过一日，两天后作出检讨，宣读反思；陆衍！你虽然出于对同门师姐的维护，但是依然触犯门规，因一时之愤对同门拳脚相向，罚你在院中思过，直到戌时，一样于两天后作出检讨，听见了吗！”
两人一一应诺。
“至于你们几个”，廉字双看着其他几位参与打架的少年，“既然这么喜欢参与，就罚你们陪着他们两个一起思过，直到酉时，晚饭之后各自回去，不许再生事端！”
就这样，此番修习过程中的小插曲便在师兄们的训斥后告一段落。
……
孩子们的世界是单纯又热闹的。待到酉时，柯长锋他们几人的惩戒已经结束，众人在去往餐堂吃晚饭时，几乎一大半的外门弟子都知道了此事。
陆衍和罗子星此时一个站在院中，一个被罚去师兄几人的屋舍外面壁。
不一会儿，柯长锋怀中鼓鼓囊囊的来到陆衍身前。
陆衍好奇地看向挚友，柯长锋环顾左右，偷偷从怀中取出两个肉包子，悄悄地说：“我刚拿的，还热乎着呢，你快吃！”
“不行，长锋，思过就是思过，我不能吃。”陆衍既感动又歉疚地说道。
“你傻呀！师兄让你思过，又没说不让你吃饭！没说就是可以吃，快吃吧，一会儿被人看见了！”柯长锋一脸“怒其不争”地说道。
听了柯长锋的话，陆衍似乎也觉得有些道理，左右看了看，迅速拿起一个肉包子就往嘴里塞，一边吃还一边说：“对不起呀，长锋，害你也被罚了。”
“这算什么，与我娘的手段相比，这简直就是奖励！”柯长锋说着，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身躯不自觉地抖了抖。
“不过你今天怎么了？往常这种主动找人切磋拳脚的事儿，不都是我的风格嘛，你是不是读书读明白了！”柯长锋不解的问道。
陆衍并未说话，只是报以一个尴尬的微笑，继续狼吞虎咽地吃着手中的肉包子。
不一会儿，两个包子已然下肚，柯长锋见状，继续问道：“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拿两个。”
“可以了，长锋，我不饿了。”陆衍回道。
之后，两人又说笑着聊起先前打架的细节和趣事。
过了一会儿，方才一并被罚的几位同乡少年也走了过来，这几位本就熟识的孩子们更是聊着聊着就笑出了声来……
少时，当众人看见廉师兄缓步走来，几位少年赶紧收声，随即默默离开，柯长锋离开前还对着陆衍做了一个鬼脸，似是在对他摆出廉师兄的模样。
陆衍发自心底的笑了笑，独自站定。
“饿了吧！”廉字双来到陆衍身前，拿出一个馒头，“本来还想给你带个肉包子呢，不知道怎么，今天好像少了几个。”
陆衍先是说道：“师兄，我不饿。”随即又发现这么说好像不太合适。
廉字双倒是没有诧异，只是说道：“还逞强起来了，拿着！只是思过，又没说不让你吃饭，罗师弟也给罗子星带了馒头过去。”说着，便将馒头递给陆衍。
陆衍接过馒头，心中有些酸楚，又有些感激，便说道：“廉师兄，我给你添麻烦了。”
廉字双听后，并无意外，只是语态温和地说：“这种事你廉师兄还见得少呀！有什么麻烦的，实话告诉你，你爹当年刚入门时也和同门打过架。”
陆衍听后，眨巴着好奇的小眼睛看着对方。
廉字双接着说：“那时，我刚成为内门弟子不久，还专程去看过你爹。你爹可不如你，当时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连衣服都破了，后来，还是长锋他娘帮你爹缝好的。”
陆衍听到这里，心中又是一阵感动，似乎冥冥之中，他和柯长锋之间又多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结。
“陆衍，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你今天这件事的吗？”廉字双蹲下身，看着陆衍的双眸，突然说道。
陆衍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觉得你是个好孩子，甚至比你没有出手打这一架还要好！”
陆衍听后，一脸诧异，好似听错了什么。
见状，廉字双语态温和地接着说：“你会出手，证明你心中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而且你遇见不平事敢于挺身而出，这便是世间很多人都做不到的，甚至很多修士都做不到。”
陆衍听廉字双这么说，心中似乎了然，又有些迷惑。
廉字双随即话锋一转，“但是，罗子星虽然出言诋毁了秦馨，而你却连言语制止和劝阻都没有，直接动手打了他，你觉得这样就是对的吗？”
陆衍听后，羞愧地摇了摇头。
“你现在还不是修士，倘若有一天，你真成为了修士，具备了一出手就可石破天惊、伤人性命的能力，那么你这一次的冲动行为，可能就会害了很多人的性命和很多个家庭的幸福呀。”廉字双语重心长地说。
陆衍听后，心头一震，他没想这么多，但是现如今听到师兄如此说，幼小的心灵似乎渐渐开始明白了什么。
“陆衍，现在的你可能还无法体会。当一个人能力越强、地位越高的时候，就更需要谨言慎行！因为到那时，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一句话或者一个行为，对别人或者周围的环境到底意味着什么。也许很多人都在以你为榜样或者听命于你，他们会揣摩你的意图，学习你的习惯，甚至是另有所图！”廉字双说到此处，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站起身，轻抚陆衍的小脑袋。
陆衍依旧低着头，声音压得很低，但却无比坚定地说：“廉伯伯，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这样失态了，我向你保证！”说着，陆衍抬起头，与廉字双的视线相交汇，这一刻，仿佛是一种传承，又好似是一种认可。
廉字双看着陆衍明亮又坚定的眼眸，欣慰地点了点头，“陆衍，就像秦馨所说，也许某一天，我们都会遇到那个不惜付出生命也要保护的人或者物，但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伯伯希望你依旧能够凭借自己的头脑，用最妥善的方式，守护那些被你所珍视的东西，无论它是什么。”
听罢此话，陆衍的眼神似乎变得愈发明亮。
这一刻，落日的余辉依旧照耀着汪洋辽阔的海面，仿若要用这最后的余温再多给世间留一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