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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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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即便是在盛世王朝,民间百姓的疾苦也不曾断绝,何况是在乱世初定的当下。

    自从当今陛下平定乱世至今,不过七年光景,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还未能从当初的战乱中恢复,百姓更是如此。就好比在这泯江边,官家渡口虽然船大安稳,但是相比动辄就要十数枚铜板的船资,更多的农夫、脚客还是会选择只需要一两枚铜钱便能渡河的私家渡船。

    这一日,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青神湾附近的私家渡口旁,来往船客络绎不绝,其中,有两人最是特别。虽然往来客商多有牵着骡子牲口的,但像这两人一般,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私家渡口的,着实少见,在青神湾这样的小渡口更是绝无仅有。

    马上一人快速环视了四周嘈杂的脚客、农夫,又看了眼江边泥泞的路面,说道:“陆老爷,你说咱们真有必要到这种地方来一趟?”

    另一人约莫六十岁上下的年纪,胡须已经花白,骑在马上微微佝偻着,徐徐开口道:“吕先生已然说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况且,自从贾先生与我们在渡口分开已有五日,至今没有音信,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你三哥?”

    那骑在马上的年轻人不以为意,戏谑着说道:“那老道士一天到晚故作神秘,他的话,信不得。放心吧陆老爷,处理一个船夫而已,说不定现在呀,我三哥已经和小王爷他们会合。咱们呀,还是想想怎么赶走这些贱民,清出一条路来,早点过江,早点交差。”听了这话,骑在马上的陆老爷并无言语。

    二人来到岸边,望向江心,江水辽阔,雨滴落在江面上,点起阵阵涟漪。江中已没有那晚的寂静空灵,取而代之的,是一艘艘小船陆续往返于两岸的忙碌光景。

    二人挑了两艘稍大些的船只,起初身披蓑衣的船夫看二人衣着干练,又牵马而来,不像是普通人家,便想要借故船小、怕惊了马匹为由推辞回绝,建议他们去沿江上游的官家渡口,只是陆老爷从怀中取出两锭白花花的银子,又加上老人身边的年轻人言辞威胁,才不得已应下了这单生意。就这样,两艘渡船分别载着二人和各自的马匹向着对岸驶去,留下岸边的农夫和脚客暗暗低语。

    陆老爷在船上偶尔与船夫攀谈,询问渡口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当得知这里一切还像往常一样,没什么新鲜见闻后,也就没了闲谈的兴致,开始自顾自地左右张望起来,好似微服出访的官老爷,仔细观察着江面上经过的每一艘小船。

    由于陆老爷并不曾见过当晚的那艘渡船,所以,直到即将抵达对岸也没发现任何异样,更是无法分辨出什么,倒是江上那些匆匆经过的船夫时常看向二人和船上的马匹,露出惊诧或者艳羡的神色。

    也就是在此时,一艘船橹笔直的小船轻快驶过,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位头戴斗笠的船夫似乎对船上的马匹司空见惯一般,只是微微扭头瞟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径直朝对岸驶去。陆老爷遥望着那船家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待到对岸下了船,老者叫住同行的年轻人:“小贾先生,之前你就是在那里看到他们上船的足迹吧?”说着,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岸边,正是那晚高大汉子登船的地方。

    “是的,离着渡口十步远,错不了。”被称为小贾先生的年轻人果断答道。

    两人随即牵马走近。相较于略显繁忙的渡口,此时,这里并没有船舶停靠,约莫是有船刚从这里驶出的缘故,陆老爷的视线再次凝望向远处的江心。

    片刻之后,老人率先转身上马,说道:“咱们先去上游官家渡口会合,希望如你所说,贾先生也在那里。”说罢,二人骑马渐渐离渡口而去。

    ……

    入夜时分,白天繁忙的渡口已然恢复了平静,鲜少有人来往,而远处再次传来快慢不一的马蹄声。

    一行五人、四匹马,其中一人二十岁不到的年纪,披头散发,由一根绳索束缚住双手,拖在最后面一匹马的马鞍上,马上端坐着一位年龄相仿的富贵公子,气宇轩昂,不时回头看向马后拖着的狼狈青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笑意。

    其余三人驾马快速来到渡口旁,分别是白天经过此地的陆老爷和唤作小贾先生的年轻人,还有一位中等身材的青袍道人。

    小贾先生率先翻身下马,环顾左右之后,见四下已无他人,泊在渡口的船只更是寥寥无几,早已不复白天那般的繁忙景象,便仔细的在渡口周边探查着什么。

    待那富贵公子跨马徐徐来到近前,陆老爷和青袍道人也都稳步下马,其中的陆老爷更是快步上前牵住那马匹的缰绳,青袍道人则转身背对马匹站定,慢慢环视,似乎在警戒着四周。

    陆老爷率先开口道:“少爷,就是这里了。”听罢,衣着华丽的富贵公子抬腿转身、一跃下马,走向身后囚寇一般模样的青年,略显得意的冷冷说道:“指出来吧,之前渡你们过河的那艘船”。语毕,陆老爷上前解下马鞍上拴着的绳索,推搡着青年向渡口旁停着的几艘小船走去。

    青袍道人移步来到富贵公子身后,语气谦卑地说:“小王爷,依贫道所见,凭贾先生的身手,即便遇到三五人围杀,过招之后,现场也不会这般平静,更不可能是一个船夫所为。此事恐怕另有隐情,也许……”

    “即便只因为送这二人渡江一事,也足够我杀他的理由了。如若让那船夫听去了什么消息,后患无穷!”被称为小王爷的富贵公子语气冰冷地打断道人言语,神情更是一副不容置疑的高傲模样。

    这时,从江边疾步走来的小贾先生语气略显急躁,“小王爷,属下在一处芦苇丛中发现了数枝整齐断掉的芦杆,看切口,应是利器所致,这附近,应有打斗!”听罢,青袍道人眉头微皱,看向不远处的芦苇。

    三人挪步走近芦苇丛,被唤作“小王爷”的富贵公子顺着下属指引的方向随意看了一眼,问道:“吕先生,你怎么看?”

    青袍道人走上前,吹亮一支火折,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突然神色一紧,又用大拇指抹了抹断口的切面,略带犹疑地说道:“这并不是由利器直接切开的,而是用类似剑气的手法斩断的。”说完,道人便迟疑了起来,自顾自地接着说:“可是当下,放眼整个旭州,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屈指可数!”言罢,转头看向被称为小王爷的富贵公子,二人面面相觑,竟一时没了言语。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身贵气的小王爷率先定了定神,上前两步,郑重问道:“吕先生,你可确定?”

    青袍道人面带一丝自得神色,镇定回道:“贫道行走江湖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说着,用火折再次照亮芦苇的断口,不紧不慢地说:“小王爷请看……倘若这断口是利器所致,那么无论刀刃如何锋利,都会受到这芦杆的阻滞,入刀口和出刀口的断面纹路也必然有所不同。可您看这每一根的断口,不仅切面平整,而且无论从哪个方向比对,断面纹路都完全一样。据贫道所知,能造成这种切口的,只有剑气。而此人,定是位武道巅峰的人物,即便是贫道遇上,也甚是棘手,至于贾先生嘛,恐怕已经……”说到这里,青袍道人言语一顿,故作姿态地捋了捋胡须,眼角余光瞥向一旁的小贾,便不再说下去了。

    小王爷听罢此话,返身快步走到渡口前,招来陆老爷,问道:“可曾找到那晚的渡船?”

    “找到了,郑家的小子可以确定,那晚就是这艘船载着他和叛将鲁赫过的江。”说着,陆老爷指向渡口旁一艘船橹笔直的小船。

    小王爷抬眼看去,吩咐道:“在船舷暗处做下记号,带上郑勉,先返回王府向父王复命。”说罢便转身向马匹走去。

    原来,那晚渡江的两人,正是这位名叫郑勉的青年和另一位名为鲁赫的旭州武官,只是现如今,青年的俊朗风姿已然不再,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失魂落魄的囚寇模样。而在旭州可以被称为“王”的,只有一位,那就是异姓王,旭王——陆衍!至于这位被唤作小王爷的富贵公子,正是旭王的次子,陆庆。

    待陆庆快步翻身上马,小贾先生来到近前,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呈请命状,说道:“小王爷,我三哥生死未卜,况且仅凭吕先生一面之词,难以确定事情真伪,请小王爷允许我留下再探查一番。”

    陆庆高坐马上,俯视着跪地抱拳的下属,眼神冷漠,“探查清楚后回王府报我,不过记住,不可暴露我旭王府的任何信息。”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和青袍道人骑马而去。

    小贾先生跪谢之后,起身对经过身旁的陆老爷说道:“陆老爷,回到王府后,请将此事转告我两位兄长。我们四人同族长大,又一起拜师结义,即便我三哥真的遭遇了不测,我也要查个清楚,不能轻易让仇人跑了!”一席语毕,小贾先生眼神狠厉地看向那艘小船。

    话说陆老爷在船舷暗处熟练地刻下“十”字记号之后,便押着郑勉来到马旁,随手将绳索的一端系在自己坐骑的马鞍上,听到小贾先生如此说,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点头答应道:“切记不要勉强”。说完,便转身上马拖拽着郑勉离去。

    这位小贾先生本名贾允洛,自幼生长在旭州泽阳县的贾家堡,后来拜师族中长老,习得一身好武艺,擅长追踪擒拿,使两柄短刀,迅疾如电。在众师兄弟中,又与三人最是要好,便结拜为异姓兄弟。大哥林远道,二哥陈敬,皆是从小生长在贾家堡的外姓人家,三哥贾允辛,便是五日前在渡口出现的白面武人。

    贾允洛看着陆老爷远去的背影,寂静的渡口只剩他一人孤独地站在夜色里,莫名的不安与愤恨悄然爬上心头,脸上却露出坚毅的神色,安顿好马匹之后,便沿着江岸向下游缓步探查而去。而此时,远处江堤上的幽静树林中,似乎也有一道目光默默注视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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