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绝境
秦左站在小区楼下，望着自己房间的窗口，那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那栋房子，他曾经总是想要逃离，现在却再也回不去了。
他又想起上一次回家，父亲走进厨房给他煮面的那个背影。
当时，他还觉得父亲似乎苍老憔悴了许多，可是他怎么就没再多看看，多问问，也许就能发现父亲的异常。
秦左怎么也不会想到，父亲留给他最后的记忆，竟然就是那样的一个背影。
不知道身体里的泪，是不是在之前那段日子里流干了，接到秦明和死讯的时候，秦左竟然没有哭。
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想任何问题，太多事情摆在眼前，亟需他去解决。
他跟姑姑一起为父亲办理了身后事，没有葬礼，只是简单地走完了一系列流程，证明这个世界上不再有秦明和这个人。
法院对秦明和名下的房产下达了查封通知，勒令其家属一周内搬家。
秦左没有家可搬，只是处理掉了家里所有的东西。
包括那架带给他幸福回忆的钢琴。
处理完这一切，这栋房子与他就再无瓜葛。
他最后又一次回头看了看那扇窗，仿佛曾经的一切都被尘封在里面。
他转过头，茫然地向海边走去。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一股热流才直白地涌出，无尽的悲凉随之而来。
他没有妈妈，没有爸爸，也没有家了。
他在这世上一无所有。
关于秦明和的去世，是谁都料想不到的。
秦左从接到电话，到回家的路上，始终都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他回到海川，见到了姑姑和处理秦明和案件的警官，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警官同志把警方了解到的情况大致给秦左讲了一遍。
这事还得要从秦明和的妻子钟瑶说起，大概一年前，秦明和在钟瑶的引荐下，认识了她表哥李龙军，并得到了一个投资临安市政工程项目的机会。
由于该项目投资数额巨大，秦明和自己拿不出那么多钱，就把项目推荐给了公司老板潘总，希望能和潘总合作投资。
秦明和先后去了临安市两次进行考察，见了李龙军和临安市负责该项目的领导，确认项目的稳妥性。并把项目的相关资料整理好，递交给了潘总。
秦明和在公司一向受到潘总器重，两人也有些私交，潘总看过资料后，便爽快地同意投资七千万，并交由秦明和全权负责该项目相关事宜。
秦明和心急想通过这个项目多赚点钱，便抵押房产向银行贷款，又跟亲戚们借了些钱，加上自己多年的存款，东拼西凑，才凑够了三千万参与该项目。
谁知项目进程中出现各种问题，工期不断延后。
这期间，秦明和与钟瑶也经常为了这些事争执不休，甚至闹到要离婚。
眼看当初说好的工期约满，潘总不断询问项目进展情况，并对秦明和表现出不满。
另一边银行还款期限也在不断逼近，秦明和急得焦头烂额。
一直坐在家里也解决不了问题，所以秦明和决定再亲自跑一趟临安了解那边的情况，好想想对策。
结果到了临安市他才突然发现，所谓的项目只是一个骗局。
李龙军一直在欺骗他，当初那个什么领导，什么相关资料，各种手续证明文件，全都是假的。
秦明和不堪打击，当场晕了过去，人送到医院时已经不行了。
临安市警方联系了秦明和在海川市的亲属来办理他的身后事。
秦明和的妹妹和妹夫将他的骨灰带回了海川。
潘总得知此事后也大为震惊，他向海川市警方说明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并对李龙军的诈骗行为提起诉讼。
这件事毕竟是秦明和牵头的，潘总心里的确很不满，但秦明和人都不在了，他也不想再追究什么。
警方开始调查此案，却发现涉案人李龙军和秦明和的前妻钟瑶早已销声匿迹。
当警官说到“前妻钟瑶”时，秦左尤为吃惊，“前妻？”
“对，钟瑶和秦明和在一个月前已经办理了协议离婚，我们猜测钟瑶有可能是想摆脱债务责任，甚至也有可能她利用秦明和对她的信任，和李龙军合谋实施诈骗行为，实际情况我们还需要继续调查。”
这些话简直让秦左目瞪口呆，在他为失去晟煜而心碎的那些日子里，他爸都经历了些什么，他竟完全不知道。
秦左的姑姑听到警方的说法后，气得够呛，直骂钟瑶不是个东西。
温煦的海风吹干了秦左双颊的泪，海浪声荡漾在他耳边，他闭上眼，嗅着大海的味道，听着大海的旋律，一步步向大海走去。
人都说海纳百川，大海能包容万物，自然也能容得下他吧。
就在海水快要没过小腿时，秦左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宝宝，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秦左浑身一个激灵。
晟煜……
他猛地睁开眼，转过身去。
岸边，一个青年拉住一个女孩的手。
“宝宝，跟我回去吧，我知道错了。”
女孩投进青年的怀抱，青年紧紧抱住她。
然后两人手拉着手走了。
秦左的眼泪落下来，坠入大海。
此时此刻，他无比思念晟煜，仿佛所有的思念都化成了泪，坠入大海，漂向晟煜。
秦左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想象着海的彼岸，也许晟煜也在思念他。
秦左原路返回，来到了姑姑家。
姑姑、姑父和其他亲戚都在，他们好像在讨论什么，见到秦左进来却都戛然而止了。
他们看着他，神色各异。
“哎呀小左，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裤子和鞋都湿了，赶紧找条裤子换换，别着凉了。”姑姑过去拉着秦左说。
“不用换了，我没事。”
“你回来的正好，我们有点事要跟你商量。”
还没等秦左说话，其中一个表婶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还商量什么呀，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你跟他商量有个屁用。”
姑姑瞪了她一眼，她就不高兴地闭上嘴，姑姑问：“小左，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秦左垂下眼睑，“我不知道。”
姑姑叹了口气，道：“姑姑知道你以后一个人生活会很不容易，不过你也长大了，应该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你爸…欠我们的钱，我们也不催你还，等你以后有能力了再说吧。”
秦左听到这句话，胸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无法呼吸，他从没像现在这么窘迫，这么难堪过。
他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富家巨室，但他从小到大也一直是衣食无忧，予取予求，而现在……
姑姑的话说得很婉转，但他依然能从亲戚们的脸色中看出不满和怨怼。
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们是出于对爸爸的信任，才借钱给他，他们没错，他想。
“那些钱……我以后会还给大家的。”秦左低声说。
“嗯，你是个好孩子，我们知道。”姑姑继续说，“今天主要也不是想说这个事，是想跟你说说秦北的事。”
秦北……
秦左怔了一下，是啊，他怎么忘记了，他还有个弟弟。
“钟瑶扔下孩子走了，秦北还小，需要人照顾，可是你看我们，谁家也没多余的精力照顾他，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把他送去福利院吧。”
“福利院？”秦左惊讶地看着姑姑。
“是啊，不管怎么说，他是你弟弟，所以我觉得还是要先问问你的意思。”
表婶在旁边插话道：“要我说，这还有什么可讨论的，他那个可恶的妈，先是害死了秦左他妈，现在又把他爸也害死了，真应该拉她去枪毙，贱人的儿子就是贱种，还留着他干嘛。”
表叔皱着眉头在后面扯媳妇的衣角：“行了，别瞎说。”
表婶耸了一下肩膀：“干嘛呀，我又没说错。”
秦左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北北在哪？我想看看他。”
“在那个房间，你去吧。”姑姑指了指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