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花
小孩名叫小石头,在他的带领下,王凌见到了他爹。
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却被生活生生磨成五十岁的模样,见到王凌的第一眼,奔跑过来一把将小石头拉到身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王凌重重磕头。
锋利的麦茬划破了他的额头,鲜血流了下来。
王凌脸色一变,一把扶住男人,叹息一声,“我只是问路,算了,给你点钱买点药敷敷伤口。”
留下一点碎银子,王凌转身就走,他知道这个男人不会把钱花到自己身上的。
这个时代没地的人想要活下去,只能成为佃户被地主压榨,这是时代大势他也没办法。
来到水井旁,有一个胖子在树下纳凉,听得轱辘转动的声音立马惊醒过来,“谁让你打水的?这可是李老爷……爷我还年轻啊!”
“怎么?水也收银子?”
“怎能收爷爷您的银子,爷要不让小的来,正好让爷您看看我还年轻有力。”
王凌看了一眼胖子,虽然穿的不咋样,确实满肚肥肠红光满面,没有一点早死的迹象。
“你印堂发黑,若不在一月之内瘦下去三十斤,一月后我来找你。”
一句话让那胖子当场尿了,夜游说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这就是老百姓对夜游的看法,简直就是那催命的阎王爷。
吓了吓那胖子,王凌继续打水喂饱了黑牛,自己也将水壶打满,看了眼地图,发现五里外就是他要去的第一个里,这地名为李屯,李姓之人最多,更有一地主名为李康,是此地里正。
里正负责分发食盐以及朝廷下发的救济粮,故而李家势大,村民无一人敢得罪。
李屯有五百来户人家,是野涧最大人口最多的里,掌管这么多人口的税收,李家也是富得流油。
李宅是一间三进大院,青砖黑瓦十分气派。
王凌这一路走来就感到奇怪,老百姓生活困苦为何这李屯竟然有这么多户人家,这不合常理。
看到王凌骑着黑牛走来,有村民喊了一嗓子,“夜游来啦!”
这一声如瘟疫一般传了开来,各家各户开始闭门关窗。
“怎么你也要关门?”
李家的仆人呆在原地,六月的天也让他冷汗直冒。
“哎呀呀夜游大人我家可没老人啊!”李康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眼神很是慌张。
“胸闷气短,早死的命!”王凌冷哼一声,这李康吃的满腹肥油,一看就没少鱼肉百姓,不过斩尸人不理朝政,他也没法对活人下手。
李康被吓的脸色苍白,全身颤抖不已,他知道夜游的嘴就是叛人生死的笔,噗通一声跪地地上,“爷您神通广大,我还不想死,救救我,我有钱!”
王凌冷笑一声,“你这病是吃出来的,怎么吃进去的怎么吐出来自然痊愈,我没工夫理你,把户籍名单拿来,另外把你家里所有人都叫出来。”
一妻三妾,五个孩子,仆人七八个,正如李康所言家里没有老人。
摇了摇头,继续去下一家,夜游的生活就是如此朴实无华。
拿着户籍一家一家问了过去,天下各国对于人口的管理十分严格,凡有人生死皆需报备,这李康贪是贪了些,这活却不敢怠慢。
一间破旧的茅草屋,这里是小石头的家,开门的也是小石头。
“你爹呢?”
“俺爹去买面粉了。”
夕阳西下,小石头的爹还没回来,屋内传来一声虚弱的哭声,王凌脸色一变。
上次那女人的魂屑已经被他吞噬,灵魂壮大了几分,因此他隐约能感觉到将死之人灵魂的味道,那种味道很特殊,让他的灵魂感到饥饿,他讨厌这种感觉,但据说强大的斩尸人都有这种能力。
而鉴亡司之人这种能力极为强大,不像王凌这般只能察觉到临死之人的灵魂味道。
“让我看看你妹妹!”沉默许久,王凌不得不开口了。
小石头慌了,抱着王凌的腿想将他推出门外,“坏人你是坏人,上次你带走了俺娘,这次你别想带走我妹妹!”
王凌心里一抽,麻绳专挑细处短,死亡钟爱苦命人。
“也许我能治好她!”
“俺妹妹没病,俺爹说了她只是饿了。”
王凌从怀里掏出一包牛肉干,“我这有吃的,给你妹妹吃。”
小石头接过牛肉干,“俺妹妹还没长牙吃不下去。”
王凌越发难受了,将牛肉干撕成细条,又用手指捻成粉末,“和在水中给她喝。”
小石头照做了,哇的一声小女婴全部吐了出来。
就在这时小石头的父亲背着一袋面粉回来了,面粉可比小麦贵多了,一看到站在门口的王凌双脚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女儿啊,我苦命的女儿啊!”
“她只是饿了,给她吃点吧!”
灵魂的味道越发浓了,王凌知道小女婴撑不住了,可他终究得让这个可怜的父亲做点什么。
喝了一碗面糊,小女婴蜷曲着身子安静的躺在破旧的棉被上。
“她生病了,我得带她去治病!”
“坏人你别想带走俺妹妹!”小石头扑上来死死咬住王凌的指头。
他的肉身经过两次强化,这点力道根本无法让他感觉到任何痛苦,可王凌的心依旧剧烈抽搐着。
“好好活着吧!”王凌扔给男人一块银子,强行带走了小小的尸体。
“爹,爹,妹妹……”
哇哇大哭的小石头被他爹死死抱在怀中,浑浊的泪水掉在地上,化进土壤之中。
尘归尘,土归土!
王凌抱着小女婴的尸体狂奔出了李屯,来到无人之地仰天长啸一声。
他恨这世道。
这世道的死亡太过沉重了些。
诡变就发生在他怀里,他还没有无情到对一个小婴儿的尸体下手。
变成怪物也好,起码王凌心里不是那么难受。
用力抱住怪物,黑色的破碎风眼在右手掌心蔓延开来,诞生于女婴尸体和灵魂之中的怪物被王凌活活掐死。
针头般大小的魂屑缓缓飘落,被王凌用手接住。
留给他的记忆,只有咯咯一声!
如此脆弱的生命就此逝去。
王凌立身黑暗之中,宛如雕塑,以自己的血在户籍本上划掉了一个名字,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