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说好忍住,没忍住
李然蹲着,眼泪渐缓,她深吸几口气,十几秒后,她突然站起来,不说一句话。
樊何一跟着她站起来,犹犹豫豫地,刚想问她“好了?”李然却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的泪痕还在反光,声音沙哑,带着鼻音说“走吧!”
“嗯?”樊何一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大脑还在运转,要不要抱抱她?会不会太冒犯,抱抱吧!
樊何一的双手刚准备伸出来,李然就往前走了。她让自己平复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没事,没事,情绪到了,哈哈哈。”
“你——那个,嗯,情绪到位了,没忍住。”李然自顾自地走着,也不看樊何一。
樊何一大胯两步,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行,一时间,他的羽绒服和李然的羽绒服摩擦着,真安静啊,我要说点什么吗?说什么呢?刚刚的话不能再说了。
在樊何一还在纠结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李然先说话了,她解释着“就——刚刚那个事,你不用帮我,你什么也不用做,你像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好。”
李然没听到樊何一说话,用手肘戳一戳樊何一的手臂,再次确认“真的!”
“嗯。”樊何一还在想应该说什么。
“嗯。”李然一直盯着远处的路灯往前走,她带着一点点哭腔说“没事,别说话,让我冷静一会儿。”
“嗯,好。”
樊何一看到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在离他们不远的前方,大声地吐了一口痰,他没在意。李然突然面向他,把他的羽绒服帽子往下拉了一些,遮住他的半张脸。他的视线被帽子挡住了,他也不调整,低着头看路。
哭过之后的李然突然之间就清醒了,她或许是死了才活过来的,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们为什么要把她逼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明明是一个很乐观的人。听到那声音之后,她又警觉起来。
那个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樊何一侧身,把李然挡在内侧。那个人经过之后,不再有别人,他只是一个正常的路人而已。
可是,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她的生活,凭什么他们没有对她造成任何身体上的伤害,却把她囚禁了,凭什么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却每天都要活在那正常又奇怪的声音里,凭什么在她想到任何解决方法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找好了应对的方法,而她就像斗兽场里的斗兽,没有得到金钱,没有得到自由,心里积极乐观的时候总要被他们踩上一脚呢。
李然想到他们对她做的一切,终于还是没忍住,她转身抱住樊何一,把头深深地埋在他胸口,低声地抽泣,鼻子早就已经不能呼吸了,她只好用嘴呼吸。
她努力的平复自己的情绪,努力的平复,可是怎么都平复不了,她的两只眼睛像是产盐的湖泊一般,咸咸的眼泪不断从湖泊里涌出来,一条泪河被樊何一的衣服拦截了,另一条泪河顺着她的脸颊流到她的嘴巴里。
她紧紧的抱着樊何一,上半身忍眼泪的幅度越来越大,这样的抽泣让她觉得好冷啊,全身忍不住的颤抖,像是掉进了那零下的产盐的盐湖里。看吧,她就不该说这些事,她就不该和别人说这件事,她会陷入自己极度悲观的情绪里。
她一边颤抖一边忍着眼泪,可是,那湖底的地脉就像被打穿了一般,怎么也忍不住,她颤抖着,她深呼吸,可她还是忍不住,那是湖底的海啸。可是,她想她得忍着,她一定要忍住,她好像有点害怕,害怕自己忍不住,就把樊何一吓走了,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找到港湾一样,害怕失去,她就知道,她不应该说这些的,她不应该信任他的。
樊何一刚被李然抱住的时候不知所措,没站稳的他往后踉跄了一小步,又稳稳地站住,他感受到这个奇怪的女生在他的怀里颤抖,他抱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没事,没事。”他不敢做太大的动作,好像稍微大一点的动作就会吓到她一般。
他的声音好好听啊,带着哭腔,他的共情能力真的很强。
她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地堵住了那断裂的地脉,盐湖终于慢慢平静,但是她还是在颤栗,冷到颤栗。
终于,李然哭够了,轻轻地咽着口水,用嘴巴呼吸的时候,一口一口的冷空气吹干了她嗓子里的水分,或许是盐分流失了,嘴唇也变得特别干。
她平静了,她能听到除了樊何一的声音以外的声音。她还是抱着樊何一,她清醒了,也开始后悔了,她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钻到他怀里哭,现在该怎么办,她现在该怎么收场。她懊悔了,不仅仅是不知道如何收场,而是害怕他害怕,害怕别人看到,害怕她会把他拉下神坛。
樊何一感受到怀里这个奇怪的女生慢慢停止颤抖,他慢慢停下手里的动作。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他犹豫地问道“好一点了吗?”
李然尝试着发出声音,那一声“嗯。”被鼻音浓浓地遮住。
樊何一的主动询问像是为她找到了出口,她慢慢地松开樊何一,从樊何一的怀里挣脱出来。她低着头,不敢看樊何一的眼睛,她的勇敢和坦然都消失在那止不住的盐湖里。
她的鼻子已经能够呼吸了,虽然还带着一点点吸鼻涕的声音。她深呼一口气,还是低着头说“走吧。”很小声,她好像不会说话了。
樊何一把正准备抬脚的李然拉到怀里,抱着她的肩膀,下巴靠在她的肩上,说“你好了,我还没好,我有点没缓过来。”他只是想再抱抱她而已,他觉得她还没好,她只是习惯了那样哭泣又变好,恢复得很快,哭过了就像没事的人一样,但她会因此,一次比一次冷漠。如果他不抱抱她,这一次,她又会增加多少冷漠?
李然任由他抱着,想要抱他,但是又不敢,只好轻轻地抓住樊何一的羽绒服。
车都少了,人也少了,只有他抱着的她和墙上她扯着她羽绒服的影子。
风慢慢停了,樊何一松开李然,看着她笑得很温柔。
李然不敢看他,她想喝水,哭太久了,嘴唇和嗓子都很干燥,她咽着口水,抿着嘴唇,用口水沾湿嘴唇,但是越是这样,越干。
突然,一个人站在黑暗里,大声地吐了一口痰,把李然吓得一抖。
樊何一低头看着低着头的她,问“你干嘛一直低着头?”
“……”李然不知道回答什么,她总不能说她后悔了,总不能说对不起,她不应该抱他吧。
樊何一摸到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俯身吻下去。
李然碰到他嘴唇的瞬间,心跳加速,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下意识地抓住樊何一的羽绒服下摆。她缓缓地深呼吸,缓缓的深呼吸。
樊何一另一只手揽住往后踉跄的李然,给她支撑。他离开李然的唇,拉起李然的双手搭到自己的脖子上,低头看着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步一步地把李然逼近身后的红墙上,他们和墙上的影子靠在了一起。
李然背靠红墙的瞬间,樊何一用手挡住了她的后脑勺,她诧异地抬头看他。
在她想要逃避他眼神的时候,他再次吻了下来,轻轻地,轻轻地吻了下来。
李然的心跳还是很快,她加大胸腔的幅度,呼吸着,勾紧他的脖子。
樊何一慢慢加重他的吻,越来越重,逐渐占据李然的全部,。然躲在他的羽绒服帽子里,一边回应着,一边纠结着,她像是泡在盐水里的茶,想着自己不该哭的,但又忍不住地回应他的吻,她慢慢地踮起脚尖。
樊何一摸着李然的脖子,虎口撑着她的下巴。
她终于知道了,原来接吻的时候真的会像触电一般,胸腔里麻麻的。可是,那些声音怎么还在,他们还是把这里变成了他们的游戏场地。
李然的脚踮到最高了,突然,她意识到他是樊何一,他是有粉丝的樊何一,自己会不会伤害他,这么做会不会伤害他。
她慢慢松开双手,垂落。樊何一意识到她的松懈,收回了缠绵许久的吻。
他挠挠头,抿着嘴唇,有些不好意思,想要解释又发现自己就是故意亲上去的,只好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了一个“我……”
李然也抿着嘴唇,她的心跳还没有平静下来,她压制着自己的心跳,又扯了扯樊何一的帽子 小声地说“走吧。”
樊何一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扯自己的帽子,但他没有问,只是和她一样,把自己的帽子再往下扯一些。
樊何一看着他俩儿的影子,忍不住叫她“李然!”
李然没有回应,继续往前走。
樊何一跟上她,叫她“李然。”
“嗯。”李然没有看他。
他拉住李然,小声责怪道“你为什么总是在逃避?他到底有什么可怕的,逃避换来什么了吗?”
李然顿足,盯着樊何一,紧紧地盯着他,她好像大声地,激动地喊出来“不逃避?那你告诉我,我怎么面对他?他在哪儿?他敢承认吗?那些得到了好处的人会告诉我‘哦,你不是神经病,都是我们的错,对不起!’吗?不会,他们都不会,你以为我没有面对过吗?你以为我天生就那么懦弱吗?我勇敢过的,我像发了疯一样的勇敢过,可是换来的是什么,是我一次又一次地破碎,然后自己再一片一片地捡起来,像拼积木一样拼好。可是,我身边的所有人,所有人!都在用行动或语言告诉我‘你就是有病,你就是有臆想症!’他们所有人都闭口不谈,却每一个人愿意放过我,他们假装着爱我,却把我逼成了半死不活的样子,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点伤的我,找了律师,律师都觉得我有病。”
但她没有,她害怕,她不敢说,她害怕她会再次失态,她只是微微一笑,说“我骗你的,没人跟着我,我只是想让你觉得我和别人不一样。”
樊何一愣住了,他盯着她,狠狠地盯着她,反问她“为什么?”
李然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像她错了,又好像她对了。她沉默不语。
樊何一点点头说“不说话,那走吧?送你回去。”说着自己先往前走了。
李然跟在他身后,她想问他是不是他们以后就再也不会联系了?她还没问,樊何一后退两步,抓着她的手就往前跑。
李然不知道他跑什么,只是被他拉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