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收工，下班
李然抱着制作花篮剩下的黄玫瑰，足足一大把，有些香味，但就是没有修剪的枝条上的刺有一点点扎人。她掏出钥匙，打开两道门，“嘭！”“嘭！”两声，门被关上，她轻轻的把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这个小小的茶几上摆放着耳机线、口罩、电影票和几块纸币零钱，纸币零钱上面叠着几颗一毛钱硬币。
她脱掉鞋子，穿上拖鞋，又脱掉拖鞋，赤脚踩在地上，走到柜子前拿起一只花瓶和一只起泡酒的酒瓶走到厨房里，往瓶子里加水后又走回茶几前。
她把花一支一支修剪好，插进花瓶里，插满了，再插到起泡酒酒瓶里。
那些修剪掉的残枝末叶就随意堆放在茶几前，她现在不想打扫，何况就这么堆着好像也挺好看的。她拖着花瓶和酒瓶回到房间，把花瓶放在床头的柜子上，酒瓶放在柜子前的地面上。
她凑到花前闻一闻，很香。
李然洗头洗澡，懒得吹头发的她把枕头垫在脖子和肩背的位置，躺在床上，头发自然的垂在窗边，任由电风扇的风吹过她的头发和脸颊。
她欣赏着照片里的四个花篮，不知不觉间，她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在放松，不再是紧张的往下耷拉。当她意识到自己心情似乎很好的时候，她自己也有些不知所解，她似乎并没有完成什么大事，拿到什么大奖。
李然点开朋友圈，从当时莫名其妙，现在无比清晰的事情之后，她就很少发朋友圈了。那条朋友圈之下，只有“林锐”一个人的头像，她好像一点儿也不难过，甚至有些庆幸他们没有选择她，越是这样她越是沉溺其中。
她点击樊何一的微信头像，进入他的主页面，点击“发送消息”，进入聊天界面。
她在输入框里输入“嗨，还记得我吗？”一个字一个字删掉，又输入“我看到你给我的朋友圈点赞了。”一个字一个删掉，又输入“樊何一，有空吗？”正准备删掉的时候，聊天框里居然有一条消息发过来了，他说“李然？我没记错吧！还记得我吗？”
李然微微的歪了一下头，笑了，删掉输入框里的“有空吗？”输入“记得，樊何一？”后面加了一个笑哭的表情，点击发送。
“你觉得是就是。”樊何一刚刚收工，和助理走在回民宿的水泥路上，一个又一个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来回拉长又缩短。
李然说“别说，还真的挺像的。”
“那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林锐？”李然在笑，她没有丧眉耷眼。
“看来还记得。”樊何一一边走一边回消息，这么晚的村里没有车。
“有备注的呀。”
“那是没有备注就忘记了？”
“不重要，反正知道你叫林锐不就行了。”
“那就是记得。”
“嗯。”
“你们花店又接活儿了？”樊何一踩到路面上的一颗小石子，踉跄了一下，站稳回复道，站在他旁边的杨乔被他这一踉跄吓了一跳，见他没事继续盯着前方的大路。
“不然呢，我们花店虽然没几个人，但单子还是很忙的啊。”李然回复完消息，五个手指头插进头发里，拨拨头发，让风充分的吹到头发里。
“这次又是哪个大明星？”
“不是品牌的上午活动，是一个小型的甜品节。”李然解释道。
“你明天还会过去？”
“不去了，我们花店的工作今晚就结束了。”
“不去逛逛吗？女生是不是都挺喜欢甜品的。”
“蛮喜欢的吧，但人多。”李然摸摸头发，干的差不多了，举着手机有点累，她侧身换了一个姿势回复道。
“你平时会关注他的社交账号吗？微博、超话什么的”樊何一和杨乔回到民宿，一边上楼一边回复道。
“谁的？”
“樊何一。”樊何一回到房间，关上门，躺在摇摇椅上，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腿的膝盖上。
“很少，我生性冷漠，不喜欢关注别人的事，但热搜会看吧，因为无聊。”李然一边躺着一边打字聊天，房间里特别安静，她竟有些困了，或许是昨晚没睡好，或许是今天有些累了。
窗外，不知道是哪户人家，传来洗衣机报错的声音“滴滴滴。”接着李然听到有人打开洗衣机盖，又关上的声音。那主人似乎很用力，“嘣”！的一声，紧接着是调洗衣机的声音，这些声音在隔音并不好的房子里，清楚的、一丝不落的传到李然的耳朵里。
“生性冷漠？那不至于，不追星还不至于上升到生性冷漠的程度。”后面加了一个狗头，樊何一摇晃着摇摇椅，肆意轻松，他以为李然在和他开玩笑。
李然冷笑一声，深吸一口气，她常常需要深吸一口气，才能接到下一次呼吸。李然怀里是一个软软的抱枕，她的下巴贴在抱枕上，两只食指固定住手机，打字回复道“我有点困了，先睡了，拜拜。”这不是托词，她是真的困了。
“这么早吗？我刚收工回到住处。”樊何一停止摇晃摇摇椅。
“11点了，不早了，加班到这么晚？”
“嗯哼，工作性质就是这样。”
“所以，你的工作是什么？”李然问到，现在她突然觉得或许人的第一感觉是正确的，她觉得他可能就是樊何一，只不过她并不想确认，也不想得到准确的答案，有的时候，看不清的东西可能没什么坏处。
“下一次如果再见面就告诉你。”樊何一笑了。
“……”李然发了一串省略号，又回复道“这算什么，暧昧还是故作神秘？”发了之后又立马撤回。
樊何一没有退出聊天界面，消息刚发过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他笑着回复“我看到了，都不是，是看看我们有没有下次见面。”
李然双手垫着抱枕，趴在抱枕上，叹了一口气，右手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回复道“你是说偶遇？那可能没有吧。但如果你来广州出差倒是可以找我。”
“那肯定还会有下次见面的。”
“可能吧？我真的困了，再见。”
“再见，晚安~”樊何一回复。
李然没有回复，切换回躺着的姿势，把手机放在一边，灯也没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床头的花有着淡淡的香气，一点也不明显，有时根本闻不到花香。
失去意识之前的李然在想，这一次，这个不熟悉“朋友”会选择自己吗？但她对此已经淡然。毕竟那些十几年的“朋友”也是也没有选择自己吗？令人惶恐的不是被十几年的“朋友”放弃，而是那十几年“朋友”之所以会和她成为朋友，是因为别人的付费，而她的挣扎、信息和眼泪在这一场付费的游戏里一文不值。
所以，她对于别人的到来和离开近乎冷漠。
不知不觉，李然遁入梦境，她站在一块广告大屏前，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屏幕里放映着一张被博物馆收藏的照片，照片拍摄于二战结束时的纽约时代广场，他们称之为“胜利日之吻”，所有人都在欢呼，时代广场的欢呼只是全世界人民欢呼的一个缩影。在这张照片背后，人们欢呼着，奔跑着，那些欢呼声完全盖过一个呼喊声，她说“我想要呼吸。”而这声音像一只蚂蚁穿梭在石板路的石缝里，没人听见。
第三视角的李然也看不到那只蚂蚁，听不清那声呼喊，只是听到了一个与当下的兴奋格格不入的声音，声音里没有痛苦，只有惊慌和不知所措。
那被摄影师收藏的“浪漫”其实并不浪漫，然而并没有人愿意探索表象之下的本质。
樊何一关掉床头的灯，玫瑰田里的蝉鸣和蛐蛐的叫声从窗外顺着月光照进房间里。他躺在床上，没有由来地觉得李然和这样的环境很像。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身上有太阳，他对她不至于见色起意，不至于一见钟情，却可以在时间的积累中酝酿出美酒来，而他本人却是相信一见钟情的。
想到这儿，他突然进一步认识了剧本里的男主，男主对女主的爱也不是一见钟情，而是被时间沉淀的佳酿。
这个时候，樊何一想到了剧本里的女主，她肆意洒脱，有着艺术家的桀骜不驯，但也隐藏不了被事故束缚的默然，她会开心，但是她再也没有开心到跳起来的孩子气。他又想到了李然，想到天晚上灯光下的那双眼睛，就是这样的，她的嘴角会微笑，但是她的眼睛不会微笑。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时的他会想要给她一个拥抱了。
樊何一摸到床头的手机，输入两个“抱抱”的表情包，删掉，输入，删掉，输入，发送，撤回——这是清醒与温柔之间的轮回。
樊何一最终放下手机，他想可能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对于李然来说是打扰。嗯，这夜是怎么了，月光清冷且温柔，花香浓郁而清淡，怎是一阵一阵的，扰乱人的思绪。
嗯？“啪！”“嗡嗡嗡！”“啪！”“嗡嗡嗡！”“啪！”唉！蚊子也钻进来了，天太黑了，看不到它们，也拍不死！樊何一开灯，蚊子又绕无踪迹。
他扶起身，打开床头的灭蚊灯，不一会儿，便没了蚊子的叨扰，他也慢慢睡去。
或许他们会在梦里相遇，但希望不是在纽约时代广场的大屏幕前。
如果，李然从她的梦里醒来，去到他的梦里，那他们可能会在玫瑰谷相遇，毕竟，那一阵一阵的花香不会让他走远。
就是不知道李然床头若隐若现的花香足不足以将她带到一千五百千米的姚安县玫瑰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