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契约你爹
未入术之门,触目所见,皆是玄奇变化。
一入术之门,霁云麓只觉……处处都是“你爹”。
她栽了,彻彻底底地栽了,栽在了跟她拉锯两年终于跟她定上了本命契约的罗盘身上。
以八卦为基的修行,没个吃饭家伙怎么行?
端端正正行完拜师礼,霁霄子便将霁云麓身前的罗盘硬抠了下来。
这货粘在她身上跟她同吃同睡好几天,她都习惯的当成衣服上的挂件了,险些忘了。
霁霄子直言此盘为先天宝器,日后或可化灵,有大造化,与她有缘。
有渡劫期的师父作保,霁云麓终于妥协让步,接受了这个性格极不讨人喜欢的盘子。
然,待契约的华光落下,霁霄子才告诉她,这罗盘只能改三次名字。
想想这罗盘身上有过的名字,三余、舞雩、你爹……霁云麓顿觉不妙。
她瞪着罗盘,罗盘望着她。
因为签订了契约,心意相通,她甚至隐约有种盘子上冒着水汽的荒谬错觉。
“你别告诉我……你以后只能叫这名儿。”霁云麓扭曲着脸,十万分不想面对这个现实。
可脑海里甜的腻人的声音就是这么无情。
明明是几千器龄的老东西,这会儿却操着一口三岁稚儿才有的音调,委委屈屈:“是的主人,我以后只能叫你爹。”
“……”霁云麓不禁两眼一黑。
人家名剑出鞘,配合剑招,多是“昆吾!出!”或者“断水剑!斩!”
她以后施术怎么喊?难不成要她说:“你爹!杀?”
同人对阵,人问你的法器唤何名字,她张口回一句“你爹”,高低要被人捅成筛子。
她的一世英名啊!霁云麓在心里给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泪。
不过事已至此,契约定了,名也定了,再多纠结也无甚用处,不如享受。
她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一把把你爹搂在怀里:“好的,爹的好大儿,以后咱爷俩就相依为命了。”
“以后你没事少出来晃荡,我怕丢人。”
你爹:“……”
霁霄子之道,是以占卜算卦为根基,要入此道,还得从卦修做起。
而第一步就是知卦、识卦。
躺在从藏书阁里搜罗来的书堆里,霁云麓青着眼睑,看楼顶都似乎在打转儿。短短八字,极其精简,又何其复杂,包罗万象,变化多端,足以代表世间万事万物。
每每她自觉通透之时,一经深思,又繁生无限疑惑。抬眉处处简,深思处处繁,由八颗种子攀生出的无数枝芽,交错着扭成一团,让人难以下手,难寻其枝末。
一个半月的通宵达旦,她仅仅能观个表象,与霁霄子所说的那等弹指知荣枯的境界,差了十万八千里。
如此看来,卦修稀少,也不完全是因为命短。端看这八个大字,就够让人头晕一阵了。
霁云麓想问师父,老人家闭关了,唯一给她留了一字,叫“悟”。
想问各位师兄们,从掌门师兄到各位长老……得嘞!没一个继承师父衣钵的。
再问各位师侄……好的,整个仙门就她一个独苗苗。
路漫漫其修远兮,无头苍蝇兮乱撞。
“哎。”霁云麓头顶“你爹”,心低意沮地抛着卦钱,已数不清是第几声叹息。
“哎。”见小师叔如此,云芝也愁。
“小师叔都唉声叹气好久了。”
“是啊……啊呸。”柳如熙把嘴里的酒吐了出来,皱着眉直咂嘴。小师叔愁眉苦脸,她这烈酒入喉都是苦不拉几的,甚是难喝。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那些所谓的阴阳八卦,她也弄不明白,压根儿帮不上什么忙。
眼见着霁云麓翻身又叹了一声,柳如熙心头燥的厉害,急嗷嗷地提议:“要不我一把火把那堆书烧了吧?”
她看着都头疼。
云芝斜了她一眼:“那是小师叔的修行。”
帮不上忙就罢了,还添乱!
“那你说怎么办嘛!”柳如熙懊恼地抓着头发,她也知道这是个馊主意,可这不是没招了嘛?
总不能天天看着小师叔唉声叹气吧?
宋云骁吊在房梁上,胳膊粗细的绳子勒着他的脖颈,连道红痕都没留下。
他一边晃着脑袋,一边慢悠悠道:“与其思索怎么帮小师叔解决那堆书,不如去想想怎么带着人出去转换心情。”
他修的是符道,对八卦变化亦有涉猎。虽算不上多深刻,但知晓霁云麓当下最需要的是什么。
要知万物变化,怎能不亲身体会?这小小书山,半寸方圆,若是问剑招心法便罢了。可若问芸芸众生,自然万物,一页纸薄如此,它又能记下多少?
小师叔已绘出了形,缺的是意。
远远瞥了霁云麓一眼,宋云骁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常人一年半载都未必能找到关窍,小师叔只用一个半月便已具雏形。如此天赋,换做是他,都能在房梁上开心地吊好几个来回,没想到正主居然还不满意。
思及此处,他宠溺一笑,不然怎么说人家是师叔呢?
那厢柳如熙也反应过来,她双手一拍,跃跃欲试道:“要不我们带小师叔下山玩吧!”
小师叔入仙门三载,还没瞧过尘世风光呢,正巧她也要下山买酒了。
云芝有些犹豫:“小师叔刚入道不久,若是出了意外……”
“哎,只是去山下的镇子玩玩。”柳如熙打断她。
山下的村镇受仙门庇佑,无妖魔侵扰,宵小之辈亦不敢来犯,惯来是平和安泰的。
“不行。”云芝思忖半刻,斩钉截铁道。
“师祖当年收小师叔为徒,便已引起轩然大波。仙门内外,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仙门老祖关门弟子这个身份,本身就值得很多人冒死试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柳如熙沉默,云芝语气慎重,压的她失了心气。
是啊,万一呢?
宋云骁在一侧看得想发笑。
不当松手的时候,这俩丫头放的比谁都快。这会儿当松手了,又放不下了。
这家没他,得散。
他从房梁上跳下来,一把扯过蹲在角落里看书的洛川,戳着他的脑门道:“来来来,瞅瞅,这位,当世最年轻的金丹真人。”
又指了指云芝:“灵草化形,仅筑基就已将枯荣诀修习至四层。”
“还有你。”他看向柳如熙:“那么多顿打难不成都是白挨的?”
宋云骁的视线在三人身上打了个转儿,嗤笑道:“我们四个虽算不上什么绝代天骄,但再怎么差劲,也不至于在自家门口,护不住自家的小师叔吧?”
木头人无动于衷。
柳如熙和云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后,齐齐点头。
“好像,也有道理。”
人是有多逊,才能在自家门口把自家的宝贝疙瘩弄丢?
“那……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