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更是自己
“可是，澜儿，你想没想过——”
“母亲，我知道你的担忧。”
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法，阳光下，卫澜的眼睛里闪烁起更多的光彩。
她上前一步，抓住自己母亲的手，大胆将后面的话都说了出来，“家中生意是你和父亲辛苦经营而来，更是母亲多年辛勤坚持守下的，女儿很明白母亲想将这份家业交给女儿，好让女儿往后有可以傍身额依靠以及应对世间纷争、不平事的底气，只是，母亲，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就像私塾里读书的孩童，十几个甚至几十个里才能出一个可塑之才，更别说考中秀才、高中进士者更是几千几万人里才有一人。
她虽是父亲、母亲的女儿，但，很遗憾，她并不像父亲母亲那样对经商格外感兴趣。
她喜欢读医书、喜欢分辨药材、喜欢治病救人的快乐。
卫澜脸上满是自信、坚定的笑容，“女儿觉得，女儿若能拜师学医，刻苦钻研，往后就能凭着自己的本事行医四方、立于世间。”
“澜儿，你……你当真这样想么？”
看着卫澜眼中的笃定，卫漪娘虽然下意识觉得这么重大的事情不能这么快做决定，得缓一缓，再缓一缓，至少她要确认澜儿是态度坚决而不是一时冲动。
但，其实卫漪娘她自己也知道，她和澜儿关于学医还是学做生意的分歧已经存在了太久太久，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故而，卫漪娘分外认真地再看着卫澜的眼睛：“澜儿，你当真想好了么？你要知道，学医并非你想的那般容易简单，更何况，若你当真成了一名医者，那时候你要承担的责任就更重了。”
她想过没有，到时候万一她医术不精，诊错了病、断错了症，她要如何面对她的病人？
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她当真想清楚了么？
“我知道的，母亲，我都想过的。”
八九岁的小女孩脸上有着一往无前的神情。
其实，她和小月他们被关在莲花庵后山的山洞里时，她也担心自己用来假装疫症的药会不会有其他的副作用，会不会伤害小月他们的身体，为此，她仔仔细细地询问，根据每个小伙伴的情况调整了药的用量。
当然了，这一次是她好运，大家除了表现出感染疫病的症状外，没有其他的副作用，若真有什么不对的，她也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
“………”
闻声，卫漪娘怔在原地，她都不知道究竟该为自己的澜儿竟这般有担当而高兴，还是该为澜儿一门心思想学医而不高兴。
“卫娘子……”
“罢了，罢了……”
虽说，这是卫娘子和卫澜母女二人之间的家事，旁人不好插手，但，陆笙也不免被卫澜的坚定执着而打动，抿抿唇，想帮卫澜说两句，但，卫漪娘已经摇摇头，无可奈何又倍感欣慰地再次开了口。
“你虽说常说，你不喜欢做生意，一点不像我和你爹的孩子，但是，澜儿，你知不知道，你这倔牛一样的脾气和你爹当年一模一样。”
那时候，他们夫妻二人想要开拓新的布匹生意，家中长辈就再三反对、阻挠，但，他们还是坚持了下来，才有了当初的基础。更别说，澜儿的父亲去世后……
“叔伯长辈们诸多刁难，哪怕如今母亲已经将家中生意上下打点妥当，叔伯长辈们依旧觊觎，可母亲也是咬着牙一步一步坚持下来了。”卫澜说。
“是啊……”卫漪娘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她知道自己再也拦不住自己这个有自己的想法、如翔鹰般想要搏击长空的孩子了，她点点头，说：“既然你坚持要学医，那你就答应母亲，一定要做到最好！”
卫澜双眸一亮，高兴极了：“母亲，你，你真的答应了？”像是怕自己听错了，她还侧头问陆笙，“陆姐姐，我没有听错吧？”
陆笙捏捏她的小脸，“你没听错，卫娘子当真答应你了。”
“真好！”卫澜眼睛璀璨如星子，“母亲，你放心，女儿定不会丢了你的脸。”
“那是自然，你若偷懒耍滑，我定拿了扫把打断你的腿！”
卫漪娘故作严肃地板了脸，不过，她似想到了什么，站定一刻，抬头往四周看了看，说：“你既想学医，那便要寻了最好的大夫拜师才好，江宁小镇上的大夫比不上京城的大夫见多识广、医术精湛，不如，将这次的事情办完之后，我便带你来京城常住，给你找个最好的师傅？”
或许，这便是为人母者。
最初她或许是真的不想卫澜学医，但，既然答应了她的心愿，卫漪娘这个当母亲的自然要给自己的女儿最好的。
她行商十数年，家中也积攒了不少家底，足够为澜儿请上一位名师，让她们母女两个在京城住上十年八年的了。
这一次，也让她学一回三迁的孟母。
“对，对，就这样决定了。”
卫漪娘打定主意，可，卫澜又蹙眉拉住了她，摇摇头，说：“不，母亲，你能答应让我学习医理我很高兴，但是，我不能让你为我而舍弃了你最喜欢的事情啊。”
“什、什么？”卫漪娘一下没明白卫澜的意思。
卫澜轻轻拂过卫漪娘手心的茧，那是她常年算账打算盘留下的茧子，卫澜说：“在澜儿心中，母亲和货商、掌柜谈生意时的光彩明艳是世间最美好的样子。若是母亲为了我从此离开江宁，来到京城，不就成了另一个被困住自由的人么？”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胡话，怎么就被困住了？”卫漪娘笑着摇摇头，觉得卫澜这话实在说得夸张了些。
但，卫澜的下一个问题却叫她愣住了：“母亲，若我今日没有下定决心学医，那母亲还会决定来京城常住么？”
“……”
卫漪娘沉默一瞬，的确，若没有今日之事，处理完京城的事情，她就会立刻带澜儿回到江宁，再也不来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不过，当父母的为孩子考虑而有所改变、有所牺牲这不是正常的么？
但——
卫澜抬头对上卫漪娘的眼睛，摇摇头，说：“母亲不仅是我的母亲，母亲更是你自己啊。”
“你……你这孩子……你……”
卫澜一句“母亲不仅是我的母亲，母亲更是你自己啊”叫卫漪娘整个怔住了。
自丈夫去世之后，她又当父亲又当母亲，她的生活便只剩下了卫澜和生意这两件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做生意对她来说，也从一开始的拼搏奋斗，变成了为澜儿积攒家底，给澜儿存下一份丰厚的嫁妆，往后好以此给澜儿找个好的婆家，渐渐的、渐渐的、她都有些忘了最初和自己的夫君一起做生意时曾大言不惭地说，要将店铺开遍整个江宁、整个大周。
卫澜说：“母亲，我自己留在京城拜师学医就好了，母亲不用为了陪着我而留在京城。”
“可是，你还那么小，将你一个人留在京城，我怎能放心？”
“……卫娘子。”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陆笙开了口，“我与卫澜一见如故，若是卫娘子放心的话，我可以替卫娘子照顾卫澜在京中的衣食起居、万事周全。”
“这怎么好意思呢，这多麻烦陆姑娘啊，不行，这怎么行啊。”卫漪娘直摇头。
陆笙浅浅摸了摸卫澜的脑袋，说：“卫娘子，没什么不行的，昨夜我和殿下跌入谷底受伤，多亏卫澜小姑娘采来草药为我们处理伤口，便是为着这一点，不说照顾卫澜小姑娘在京城的安全了，就是为她请来京师最好的大夫也是应该的。”
“殿、殿下？”
卫漪娘还不知道陆笙是璃王妃，听卫澜说了之后，登时又惊又奇地得睁大了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她竟为璃王殿下和璃王妃医治过伤口。
“是啊，殿下如今虽还在王府休息，但殿下说了，要好好谢谢卫澜小姑娘呢。”
“不，不，她一个小姑娘，哪里担得起璃王殿下和璃王妃的谢意，都是她该做的。”
“好了，卫娘子，你不必妄自菲薄，正如我之前说的，你将卫澜教养得极好，她聪明、大胆、勇敢、有魄力，她留在京城学医说不定真能有一番作为呢。倒是卫娘子你，回江宁之后有什么打算可想好了？”
“这个……我还没仔细想过……”
“那我们去醉仙居一边用膳，一边再想吧。”
到了醉仙居，陆笙在旁边看着她们母女二人说话，自己则让半棠回王府问一问，王府在京城里可有闲置的小院子，收拾一间出来，让卫澜母女二人住下，再给顾衍带个话，让他给卫澜寻个师傅。
“给卫澜寻个师傅？”
顾衍眉梢轻轻一挑，没怎么多想，直接脱口而出：“让常山拿了本王的帖子入宫寻章院判吧，既要学医那就跟着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学吧。”
当晚，在小院子里收拾的卫漪娘听了这个消息，惊掉了下巴：“太医院的……院判大人？”
她当真不是在做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