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舟沉江河（下）
瓜熟蒂落，可距离临盆还有一月有余，那日清影在提水浇菜之时，蹲下去浇了几株后，再起身时不小心撞倒木桶，脚下一滑，面朝下而摔，压到腹部，满身泥土，肚子当时就剧痛了一下，清影缓了一会儿后，感觉好了一些，然后才慢慢爬了起来，往屋子里走去，准备换身衣裳再来浇完水。
当她强撑着换下衣裳时，才发觉裤子上落了红，她才顿时有些慌了神，她此刻的脸色已有些不好了，额头上渗出颗颗汗珠，她抚着肚子说：“不怕，夫君快回来了，孩儿不怕，娘亲会保护好你！”安抚着腹中胎儿，也是宽慰着生怯的自己。
可情形却越来越恶化，血顺着裤裙不停流落，肚子开始隐隐作痛，清影拖着虚弱的身体平躺到床榻上，她希望能止住血流，可却毫无作用，肚子更是发紧疼痛变得剧烈，她的脸色发白了，情况已然很是危急，她只等祈祷齐羽能快点回来。
终于，齐羽回来了，手里提着一条新鲜的鱼，心中想着给清影熬一锅汤水好生补一补身子。当他看到园子里倒了的木桶，他马上察觉到不对。他赶紧跑回屋子，看到清影疼得直冒冷汗，下身还有一滩血水，他抱住清影，急急的呼唤：“清儿，清儿，你怎么了？”
“夫君，快，快请稳婆！”
齐羽虽不忍将她一人留在此处，但若是带着她一同去找稳婆，必然耽误时间更久，他抱着清影安抚道：“清儿，你等着吾，吾马上把稳婆找来，你别怕，吾很快回来。”
他拼了命的跑，生怕耽误了一刻，他心中焦急又恐惧，他害怕清影和孩子有什么危险，他是真的太害怕，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他再清楚不过了，他发了疯似的跑，当稳婆赶来的时候，清影已经晕过去了，稳婆叫齐羽烧热水，给清影含姜片，掐人中。一番折腾后，清影终于醒了过来。
接下来稳婆开始接生，屋子里痛着喊着，齐羽在屋外慌乱无助。稳婆大喊着：“娘子使劲啊，用力啊，快，快用力，看到头发了，娘子，你若再不使劲，孩子就闷坏了！使劲啊！”齐羽在外面急得来回踱步，坐立不安。
清影虽然已经痛到快意识模糊，但还是拼命再为孩子努力，她双手紧紧抓住被子，拼命用尽，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稳婆又催着她使劲，不然孩子真是怕缺氧挺不住了，
清影听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撕裂了身体，终于，“啊！”随着这声竭尽全力的叫喊声，
娃娃终于出来了，可是他却迟迟不哭，稳婆使劲拍打着，娃娃的脸都憋青了，还是没能哭出来，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气息，稳婆也是没了法子，只能告诉齐羽孩子在肚子憋得太久了，憋坏了。
随之，清影昏死过去大出血，大片大片的红，稳婆根本止不住，齐羽冲了进来，看到如此，颤抖着抓住清影的手喊着：“清儿，别睡，清儿，你别睡啊，看看吾，清儿，求求你，别离开我，清儿，求求你了……”
“不行了不行了！”稳婆看到出事了，也不敢多做停留，跑了。
清影还是没能坚持住，她的手从齐羽掌中滑落下去，连眼睛都未睁开看齐羽，眼角的泪却还在，一条如此美丽的生命，正值芳华，她本是盼着的殷殷希望啊，甚至最后连孩子都没能看上一眼。
齐羽他害怕到发颤，死死抓住清儿的手，看着孩子，看着清儿，一股巨大的黑压压的重压感袭来，压得他整个人悲痛到麻木……
老天爷，你怎么敢如此残忍得对待一个人，那是他的全部啊！你要他如何承受这一切。
当李父李母带着人闻讯匆匆赶来时，还是为时已晚了。李母进门一见清影如此，哀嚎一声，无力到摔倒在地：“我的儿啊！啊啊……清儿啊……我的清儿呀……！”
李父也是痛心疾首，他直跺双脚，手狠狠的直捶胸膛，“都怪为父，是为父不该与你赌气，害了你啊，孩子！”
小兰扑到清影身旁，失声痛哭，她与小姐一同长大，小姐待她如姐妹，伤心至极。
“小姐，都怪兰儿，要是兰儿没有离开你，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李父看着齐羽，更是痛恨，他一把推开齐羽，要将清影的尸身带走，齐羽跪地苦求，任他如何求，李父令下人把清影和孩子的尸身一并带走，齐羽紧紧拉着清儿手不松，李父气恼得很，叫人下了手，把齐羽打翻在地，他爬起来一次又一次，被打翻了一次又一次，最终疼得爬不起来，还是没能阻止。
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不！世界上都只剩下他一个人。
“老爷，你把小姐带走，姑爷一个人怕是承受不住啊？”兰儿知道小姐生前最爱的就是姑爷，于心不忍。
“若是不带走，他一个人又怎么面对得了清儿和孩子！”李老爷也不是个绝情的人，至少把清影和孩子带走，能让齐羽不必一人面对，好过亲手埋葬，亲眼目睹她们入土，那就真的是要了他的命了。
此时的齐羽脑子里全是清儿的样子，第一次在舟上闻声不见面，第一次在家中真正的见面，第一次她为了他落泪，第一次见着他心动，第一次为他展欢颜……恍如做了个短暂的美梦，为何要醒来！齐羽蜷缩在冰凉的地上，全身发颤，不停呕吐，连每一次呼吸都拉到心脏疼痛得剧烈，猛的咽喉处冲出一口鲜红的血，却唯独没有流出一滴眼泪。整个屋子都在不停地转动，直到黑成一片。
之后的一段时日，世人只见齐羽性情大变，日日衣着不检，胡子邋遢，蓬头垢面，饮酒，做诗，唱乐，又经常去烟花地与女子们抚琴，大肆喧哗。（倒是再不去曳姿的落凡阁），他夜夜醉生梦死，看似逍遥，世人称他越发风流，好好的才子竟变如此烂糜。可谁人又能懂他的不愿清醒，因为清醒了就活得太痛了，倒不如苟且偷得一日算一日，麻痹得一朝有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