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野地（11）
“哎，过度取血，孩子整个人肿的面目全非，”刘医生眯着眼往远处看，“孩子也是命苦，怎么就……”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林子礼知道他要说什么——“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身体，要是体质普通不就好了”。
谁愿意呢？
老头把袋子扎好，“行了，这样也就没必要做什么假象了，我带下去，找个地方给孩子好好埋埋。你们不用帮我了，这孩子轻。”
刘医生走出去，天台剩下两个人，谁也没开口，一瞬间安静了。
林子礼走到天台北面，野地的绿色分配的并不均衡，靠近建筑这里缺光，温度低，长的都是矮矮的草。
倒是远处光线充足的地方，一片绿色，看得人眼睛也舒畅。
身后突然多出了重量，林子礼稍稍弯下身子，周良延的上半身完全靠在他的后背上。
“哥，咱们才几天没来看这块地，花花草草长的这么快，你知道那个紫色的小花叫什么吗？”
周良延抬头看了一眼，一下子就认出来，是山茄花。
“哥？”林子礼以为他没听见，又叫了一声，周良延回了一声“嗯”。
鼻音那么重，可是偏头也看不见后背上的人脸，于是故意扭扭身子蹭他。
“哥在想什么呢？”
周良延抬起头，擦擦脸，“没想什么，就是刚刚看见浮肿的人脸，感觉被吓到了。”
“没事，别总去想，慢慢的忘掉就好了，我现在就已经不记得了。”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最近记性不好，事情忘得厉害。
会不会有一天失忆？
周良延的反应大，“你该不会有一天忘了我了吧？然后出去找新欢？”
林子礼连忙摇头，“哥我肯定不会的，真的不会，”仔细观察周良延的表情，生怕他不信。
“真的！哥，我用性命发——”
“你闭嘴，别乱发誓，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
林子礼悻悻的回头，紫色的小花把野地围起来了，只是光线弱的地方小花稀疏。
围不成一个圈子，林子礼感觉自己强迫症要犯了。
手指不断抠着墙，周良延连忙抓起他的手，这才发现，已经破了一层皮，可是自己还没感受到。
“哥，你应该是很想出去吧，但是我对出去这件事，并没有很大的热情，”他朝着周良延笑了，“或者说，出不出去，我无所谓的。”
周良延没问为什么，握着他的手，指尖在破皮的地方揉。
“哥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他想问，但是不舍得问。
因为不愿意回答的，都是伤心事。
“哥，我妈走了，我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说出来你肯定不信吧，我与她的最后一面，是在梦里相遇。”
林子礼笑着看向远处，周良延也跟着一起看，但是捕捉不到他眼神的直射点，也许是野地里的花。
“我妈就在这片野地上走，我喊她，她不回头，走着走着我就看不见她了，然后有人通知我，说我妈走了。”
有太多的事情想告诉周良延，可是组织不了语言了，林子礼闭着眼，脸上湿漉漉的，他不敢转身，太阳一照，脸上的泪光更加明显。
周良延往他的身后挪，身体挡住阳光，“转过来，别迎着风，迎风哭对眼睛和皮肤不好。”
林子礼听话转过来，趴在周良延的肩膀上，眼泪往他的身上蹭。
“哥别嫌弃我好不好，别嫌弃我……”
情绪的攻击总是来的很突然，林子礼趴在他的身上，周良延拍着他的后背，没有一点安心的感觉。
他害怕，离周良延越近越害怕，要是自己有一天死了怎么办？或者，周良延不要自己了怎么办？
人到底是不是受大脑控制，如果是，大脑应该引导人往美好的地方幻想。
而不是每天提供大把大把的负面情绪。
求求你了，别让他不要我——林子礼在离开天台前，对着野地里的花许愿。
有风吹过来，可能是母亲听见了，然后告诉他，周良延会一辈子爱你的，母亲也会一辈子爱你的。
从天台上下去，林子礼说想回房睡会，周良延则是在院子长椅上坐着。
林子礼如果不在这里，应该会是亲戚眼中的乖孩子吧，说不定还会有人争相上门提亲。
可是啊，这个世界上最说不准的就那么几件事，生死，命运。
有些人本来是不该来的，不听话非要投胎，在人间溜达溜达，回去的时候哭哭啼啼，说人间是多么多么的邪恶。
等到了投胎的时候，谁跑的也没他们快。
这是小时候，一个算命的给他讲的故事，不知真假，但理事说的明明白白。
周良延仰头，没看见玻璃上的人影，大概是刚刚天台上的闹剧让他真的累了。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累。
没有林子礼在身边陪着，周良延也觉得没意思，天气暖，大家一个个蔫蔫的犯春困。
小孩子也跟着打瞌睡，树底下，两个孩子倚着树干。
他好奇林子礼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应该是很听话，家教很好吧。
玻璃上始终没有出现人影。
林子礼走在楼梯上，一个男人点了点他的后背，他没回头，闭上眼睛，男人们带着他去了实验室。
老头坐在里面看书，林子礼已经熟悉了整个流程，躺在床上任由男人们把自己固定住。
这个时候他想起上一次的疼痛，不免有些发怵，这一次还会疼吗？
老头把书拿到他的眼前，“你喜欢这样的书吗？”
他看看书名，是教人怎样理财，总之是跟钱有关。
“之前我就说过你掉进钱眼里了，现在来看还真是这样。”
老头笑呵呵的放下书，“是啊，我就是喜欢钱，如果不是为了钱，你也不用在我这吃这个苦头啊。”
懒得理他，林子礼不答话。
“听说你们上天台了，还在那里跟我的保镖们发生了一点小摩擦，是吗？”
“你都知道，还需要问我吗？”
老头笑着点头，“原来如此，看来他们没骗我。”
林子礼没想到，老头能狡猾到如此地步，连自己人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