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破局
“妾身竟不知道杨先生居然真会找到这里，只是这边实在不堪入眼，怕是要叫杨先生见笑了”
虞二夫人一反先前在虞家的娇弱姿态，明媚白皙的脸上当然是弧唇温婉笑着的，我却也不会忽略那欲语还休的眼底闪烁的一线冷冽寒光
我佯装无辜地耸了耸肩：“哪里的事，都不过只是巧合罢了，反倒是虞夫人——”
我先是意味深长地顿了下，接着特意拉长声调将话题挑起，不经意地重新抛回去：
“以您的身份，不应当出现在这种地方才对”
虞二夫人“噗嗤”一声笑得越发艳丽，上扬的眼尾慵懒一扫：“那么，杨先生认为，妾理应身处哪里呢？”
我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思量两秒才缓缓往屋内走了半步，轻声道：“是我失言了，虞夫人如此风采绝伦，无论是何地方都能成为瞩目中心，美人衬景艳，自然没有什么理应如此的说法”
“杨先生倒是很会说话。”
我没有接口，而是趁机大致瞄了眼整个古宅结构，就算我不去细看，也能借这匆忙一瞥察觉到这所废弃的宅子并不如从小巷外边看到的那番窄小，而是无比宽敞开阔，足以使人联想到宅内人气旺盛时是究竟怎样的繁茂景象。
“虞夫人不打算介绍一下吗？我看这古宅或有许多可取之处，怕是来历不小。可否劳累虞夫人略讲一二？”
“杨先生说笑了，”她抬手将一缕垂落的发丝抚至耳后，可与桃花试比娇的眼里划过一抹自嘲的滋味：“正如您所见，这里不过是一个经历焚烧后的宅子，苟延残喘的废墟罢了。哪算得上有什么可取之处？”
“这哪会…”我正要试图继续套话，怎知被虞夫人蓦然截断：
“杨先生若是不信，可愿同妾身在这旧宅内一述？”
此话一出，我反倒是直接停住意图探寻宅子的脚步，转而玩昧地看向始终处在古宅中央不曾移上一步的虞二夫人：
“夫人，让我猜猜，这算是一个交易，对吗？”
眼见意图被我一语说破，她也不带任何慌乱，反倒干脆地应下来：“杨先生果然慧眼，是小女自作聪明了。所以，不知您是否还愿意共探究竟？”
“那当然再好不过，有夫人相助，想必定能为我减去不少麻烦。只是，我向来也不是个愿意单方面接好处的，敢问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杨先生何必如此着急，莫非是在忧虑这事的难易？”
我笑而不语，毕竟我还真有这方面的考量
她见状也便是轻笑道：
“妾身虽说没读过多少道理，但也知道投桃报李之事。杨先生能凭自身在城内持有不低的名誉，能得到您的承诺是此生幸事，这事怎么着也算成了一半”
“得此谬赞是我的荣幸，就有劳夫人费一番口舌了”
“那么，杨先生想从哪里开始听呢？”
我本来正打量着古宅的布局，被这么忽然一问，虽说算不上太惊讶，还是有些意外的。可她却半扭着身子保持即将离去又犹豫停步的难受姿势，似乎执意要我一个回答
“我？我只是一个凑巧的无聊来客而已，能有什么独到的见解？这事当然是由夫人决定”
我最终还是选择风轻云淡地将这个问题略过，至于她对我这个回复是否满意倒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她还是回身袅袅地朝正房踱去，随之清亮的嗓音也开始在深夜的古宅里悠悠飘荡，平添了几分神秘气息：
“那，还请杨先生听一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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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该是最寻常的一个夜晚，若不是她一时兴起把房内的钟表拨快了一个小时，又遗忘了这件无心之举。那么当她年华逝去青春不再，此生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遵守了一个承诺
或许也不能一股脑地将所有错误都推到她身上，说句公道话，哪怕以自人类诞生开始最苛刻的标准去看，她都还太小，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太过朦胧，只知道在家门前折草叶打乱蚂蚁的队伍。于是在她第一眼见到这个大人时一点都没有看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她还太矮了，连他的神情都分辨不清，只能看见他被一身浓黑大衣包裹，听他低沉的问讯穿透了空气：
“你的奶奶呢？”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方身上漠然的气息是她尚还稚嫩的生命里从来没有经受过的，于是她放声大哭。泪眼模糊中，乳娘将她搂入怀内，即将进门时才发觉父亲早出来迎接这位“客人”，只是那副与平常姿态不同的举止行为让她怎么都不舒服，这让她嚎啕得更加厉害。及至日后回想，她才猛然惊觉，历来平素温和的父亲居然也会作出那么一副谦卑到懦弱的模样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将这个场面记得那么久，或许这件事的影响并没有她想得那么大，直到悲剧发生前她都没心没肺不曾对这事上过一分一秒的心。
可后来她想啊，那是她一生中一切不幸的起点，而她却不知道。
她本该早就明白的
可她还太小
“你应该记得的”
止住哭泣后，她偷偷地溜进大堂蜷缩着躲在隐秘的一角。为了避免被别人发现，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漏出一点声音。她总是好奇的，可今天这好奇里又夹杂了无法忽略的忐忑，于是她无心去顾及来人的背影，只顾着紧紧盯住奶奶的脸，释放心中探究欲的同时试图寻求一丝安慰。而中间的桌子上一杯茶水蒸腾着热气，使一切模糊得像一场梦
“那自是当然，老朽这里从来没有什么违背承诺的说法”
“那就立刻去做”
“只是不知道老朽家人——”
素来温和却果断的奶奶却露出了迟疑
“你觉得你还有这脸提条件么？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至于这一次，呵”
老人的话音未落就被对方不留情面地打断，言辞里容不得半点非议
她看不得一向亲近的奶奶受此对待，直接猛地冲出挡在奶奶身前，小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打转，却还要倔强地张开双臂来表现自己的坚决
“你不准欺负我奶奶!”
“大人！”
奶奶先是惊讶，随即赶紧将她抱在怀中。对方却玩昧地哼笑一声，出乎意料地向她缓缓伸手。
她看着那只手逐渐逼近，压迫她的视野。吓得直发颤，却硬是不肯挪开半步
他最终仅是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仿佛从那漫不经心的语调中捕捉到一丝期待，哪怕轻得不可察觉
“那你愿意信守承诺么？”
“愿意！”她斩钉截铁地答，
“很好”
“局长大人，她还只是小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
奶奶急切地插话，对方却仍是不为所动
“急什么，还是说，你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小孩子身上了？我说过了，你家到底是个怎样的结果，全部在于你自己”
对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去，正如他来时那般不得征兆。她那时懵懂，不知道自己的回答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他问了，她就这么回了。可就算这样，她也出于本能地彷徨，头一次发现这个大堂竟会如此空旷，空旷到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奶奶两人
于是她回身紧紧抱住了奶奶，声音里挂上了哭腔：
“奶奶…”
“没事，没事啊，妮妮乖，奶奶给你吃糖，乖”
奶奶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直到她的情绪稍有缓解才将她微微拉开一段距离，并从口袋中摸出一件小玩意，仔细摩挲几番后才放在她手上，要她牢牢握住
“妮妮，你拿着这个东西，一定拿好”
“奶奶，你要去做什么啊？”
她疑惑地看着奶奶，奶奶只是笑着摇头，眼里满是不舍和坚定，却也隐含深深的疲惫
但奶奶还是温柔地拍着她，慈爱地回道：
“奶奶啊，要去取一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