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唯心
我觉得我真的挺对不起前桌的
因为这次直接踢到了他的椅子脚
我赶紧低头，几乎想把试卷盯出个洞来再钻进去，还好他没回头搭理。不过也有可能是监考老师的功劳
我放松下来，只是脑子还是有点混。血液大量流失的濒死感可不是盖的，鬼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以前那么喜欢
我再次晃了晃脑袋，唯记得最后跟喝醉了一样，陷入一种很奇妙的状态——明明是有意识的，做着平常一定不会做的事，又上头得什么都不在意。站都站不稳了，却还硬是要靠近，轻佻地敲击着“蝶”的胸口，笑得简直跟小人得志一样：
“我很好奇，你这里，还在跳动吗？”
giao
还好，他又挂了一次
管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回忆具体化，再灭一次我也是安心的
我转着笔，看透明的笔盖在阳光下折射出缤纷亮彩，特别赏心悦目
好好珍惜吧，我都要有经验了，不消半会儿就会替换成阴天飘雨。
真是逼着我要阴谋论啊
其实我本来也没往这方面想，只是好像不这样做的话似乎违背这副本的一番“好意”？
瞧，自我进来开始一连下来的事情意外，多么顺理成章
顺，太顺了，我可不觉得什么事能完全这么有逻辑地顺下来
除非偏要排除一种可能，就是一直都没脱出思维惯式
要不然怎么说活得久有用呢？我自嘲地想着，就刚好能记得有一种幻境是这么运行的：
人每天有意识或无意识也好，都要做很多的选择。说不定就在某个十分自然得出的决定中，由实际无衔接地转入幻境。谁能确定随后的事情发展是实际上真的那么发生了，还是只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呢？
何况没人能说自己绝对不希望遇挫，说不定来个不顺还能更加证明自己的正确不是么？
而且，我“天赋”展现出的作用完全适配这种幻境，直接起到锦上添花如虎添翼的效果
至于添谁的花添谁的翼嘛，嗯…
其实倒也不是无解，最少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会有浆糊的存在，这也算是自我保护机制（或者一个福利）？简言之就是一个锚，能及时提醒我，不至于直接陷入深层思路内耗纠结
但也不是我非要靠着它，对吧？否则总是小心翼翼还要自我怀疑的多憋屈啊不是吗？
我看着这愈发魔幻的教室，淡定地任由那几根白皙柔软还透着浅粉的触手爬过来将试卷收走
然而我严谨考虑了一下，觉得怎么说还是要最后多想一步才能放飞自我：
“两件从物质上毫不相干的事物能联系到一起吗？”
“这么说吧，我们一般把这手法叫做比喻，或者借代”
“会不会有失偏驳，这太主观了不会吗？”
“不会，你又怎么就确定它们完全不相干呢？一定会有相似的地方。先天的也好，被人赋予的也行。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完全按照逻辑去推，从而忽视你的感觉，感觉也是接触这个世界的重要方式”
好吧
“哦？你怎么也开始问语文老师语文问题了？”
我闻言转头挑眉望着面前这个大型青绿倭瓜甩动几条藤蔓那边晃，试着去逗它，好玩的同时又忍不住觉得可惜，要是往日同班知道他们在我眼里是这样子的那该多有意思
“我怎么不能问？有道题我还没写呢？一点不会写”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得了个第一”
彩鲤不知什么时候从旁边默默“游”过，猝不及防地出声，还摆尾作势要甩我
……我忽然觉得我缺一个锅
但我现在认为这好像不是一个锅就能解决的事
我斜靠着墙站在电话机前，一边仰头看着翅展将近一米的蝙蝠在半空滑翔转圈，划出的弧线饱满得像是九月里成熟的柚子，却意外被墙壁截断，拉长延展为条直线，坠落成扭曲蠕动的粉色毛虫
“那什么，可以别出现了，真的有点瘆人”
没过多搭理那头仍旧的无意义式断词乱语，我把话筒重新挂回去，随意扫了眼数字位置更换速度之快甚至还能擦出白光的按键就走，为免误伤同窗，我还特意拐了个弯从旁绕过
没法等我走上多远，一只灰白猫悠哉游哉踱步来蹭着我的裤腿。我顺势半蹲下身抚摸它的脊背后颈，替它顺毛，它似乎得了趣，呼噜呼噜地哼声。
这时有只黄褐鸟雀收翅停落不远处，猫顿时兴奋地双眼发亮，拱起背部，猛地扑了上去，落地时却成了一条摇着尾巴的大黄狗。
我赶紧想将它从鸟旁驱开，回首再看时，小鸟已经成了一只蹁跹蝴蝶，扇着彩翼要与灌木丛融为一体
我自然是想跟下去的，只是我走过的每一个台阶都会陷落成融化的奶酪，每一面墙上都密布金底黑曈的巨大眼睛。
我当然知道它们正看着我，尽管我回视时它们都会依序闭阖，隐入墙内，不等我走出两步之距再度睁开转动着眼瞳跟上
“叮铃铃”
下课的铃声宣告课业的终结，欢笑吵闹声和跑动步伐声由远及近，光听上去就让人心神放松
哪怕平视过去空无一人
他们正行走在天花板上
我顺着人声传来处继续走，也不曾放缓速度，一面抱着难以言说的感慨，一面缓缓散步地下到架空层。
直至与隐匿于灌木丛中的众多星光点四目相对后，我才恍然反应过来回头往楼梯间看去，原本该是栏杆的地方却趴着一条硕大的蟒蛇，头部耷拉在梯口边缘，只是沉眠未醒
…啧
应天时而下的细雨坠入火，扬起最后一线白汽，又反过来促进火焰摇曳得越发张扬。
我看着算是久违的同校从白雾中以两排或四排精确的阵型朝我所在方位推进，很难不感叹如果在军训时也能这么省心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哪怕在雨中还要加练列队。
只是假如我之前还能用来安慰自己是光线太暗的理由，再用一遍可能就自欺欺人了。
手持火把，明明就在光亮之下，校服是清晰整洁的，面容却是深潭中浸泡过又染上墨汁的宣纸，随行动幅度大小留下或浅或浓的痕迹
倘若如果没有那一阵突兀的掌声，我想我会再欣赏一会墨与水的动荡
“可真是一个意外之喜啊”
我闻声看去，很耳熟的语气，只是这由无形至有形的另类出场方式，加上专门隐去特点的黑衣墨镜，一时竟没想起来是哪位
但好像他也不在意
“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清醒着，”他扶着墨镜说了句我眼里的“废话”，语气说不上是赞赏还是嘲弄，也许只是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切入点？
“毕竟还能在这时候不被困在记忆最深时刻的人实在不多，你居然没困死在与仇敌的记忆。不过没关系，你看着这里，很熟悉不是吗？”他说着打了个响指，摘下墨镜置于胸前的口袋顺带夸张地大幅弯腰行了个礼
我皱眉往前进了一步，只是同时火焰也烧得更狂乱无序，包围圈进一步缩小
“我真该感谢你啊，你的一切联想选择都很精彩，我本来还在想要弄出怎么样的场景才能使这场献祭感觉上去更加的合理。瞧瞧他们的样子，居然真的把这当是一所学校里的游戏，还洋洋得意地认为自己真能从中获利。哦，对，我差点忘了，你看不见他们的表现。不过没关系，你作为我的灵感来源，让你看看也是我当尽之责”
我无奈地在原地站定，没办法，我可不想一头撞上前方多桌面的屏幕。但我可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癖好，其实上面的场景也和我想的大差不差，无非还是两种情况，要不过度沉浸自己的思路以至于忽略实际，要不就是眨一下眼呼一口气都要怀疑是不是出于自身的意志。
唯一的好处就是我看见了他们的面板上的任务背景介绍：
“亲爱的玩家您好，您已经进入副本《随心所欲》，这里一切规则由您塑造，一切意象由您编织。请时刻保持清醒，谨慎分辨想象和实际，切勿过度沉溺。祝您游戏愉快。
难度：高
惩罚：你得为自己的空想付出一定代价
（请注意：未完成任务前不得退出）”
我总算是想起来他是谁了，自称“织梦师”，最喜欢编织幻境玩弄人心，“蝶”的拥趸之一
“很精彩不是吗？当自己的选择用来对付自己时，感觉怎么样？”
…还不如不想起来呢，我斜眼瞥向他：“遵从自己，这不是感觉很好吗？”
他嗤笑着，正如来时那样，边退后边逐渐淡去身影。原本缓速移动的方阵又恢复了原速：
“没关系，你很快也随着他们的步伐了，我很好奇你现在还能不能有余力分清楚现实和幻想…！什么？！”
我叹了口气，平静地看着他想淡去身影却卡在中途、屡次不得法。一边将拿着戒尺的手背到身后，一边缓步向他靠近。如果这时还有其他玩家第三方视角的话，他肯定能看到高大的教学楼正以这片空地为中心倾斜
“我是很弱吗？还是说你太有自信了？”
我眼神一定很复杂，挺憋屈的啊，怪不得我怎么说我记忆那么好，居然还能把这么一位人物忘掉呢？
“居然还真敢在我面前展露身形，我真是服了你了，都说兴与此也败与此，你营造出的形象连自己都信了吗？也对，我想最希望复活‘蝶’的人是你吧？你不真以为自己躲在后面就是运筹帷幄？你除了骗骗自己是‘幕后人物’外还能做什么呢？何况连幕后都待不住”
偏要来我面前装个逼？
“那又怎么样？”他反而不再尝试挣脱，笑得势在必得，哪怕方阵加速手持火把挪来时，变小的包围圈里还有他一个
“你又怎么确定你看到的我就一定是我，而不是只是你想看到的人呢？我只不过是抛下一个引子你就迫不及待地确认是我。你说我自信，你不也倨傲得很呐？”
我有些诧异挑眉，没看着那些聚拢而来的火堆，倒也应和地笑了笑
“我想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