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望阁下能赐我浮生，寻我那公子
浮云吹作雪，世味煮成茶。
众生万般皆庸，唯有几人前生前世修得机缘。
缘渡奇茶，见奇况，通三界元气。
因此便有一渡元茶，名浮生。
浮生茶馆坐落在扶桑最有名的沅陵城里。
人们恍然觉着这茶馆开设许久了。
细想来却没有人有它开匾迎客的印象，也没有人知道它的过往来历，
一如它的主人——
那位把着奇扇的“清秀少年郎”。
“怎么在这睡着了？”
元辞清懒懒抬眼，对上京墨狭长深邃的瑞凤眸。
京墨是几年前她下凡途径断刃山时捡来的俊朗男子。
此刻他正英姿飒爽地伫立于元辞清身后。
晨光照着他，映着他的笑愈加温柔，一时间竟觉得触手可及。
那眼也跟着他的笑变得弯弯亮亮的。
像这清晨熹微，勾人心魂，陷进去就会出不来。
“棠香好缠梦，闻着我便打了个小盹。”
对上京墨蛊惑的眼睛，元辞清心里有些发慌。
“唬人。”京墨浓眉挑挑，无奈地勾着长长的眼角。
他用灵力幻化了一纸人，那纸人端了一盏醒酒茶过来。
京墨将纸侍倒满的茶递于元辞清。
“昨日又去淑芳楼喝酒了？”
“咳。”元辞清险些被呛到。
呃，果然被发现了。
“果然，知我者京墨也！”
元辞清讨好地想去拍拍他的肩膀，无奈他生得毓秀挺拔，她只拍着他的臂膀。
元辞清暗暗打量着他，这厮站在身边倒愈发衬得她气势弱。
“你不是说今日会有人上门祈茶？喝了便去小憩会儿。”
京墨接过她手中空杯，指尖一动又斟了续杯。
元辞清接过，又一饮而尽。
醒酒茶一下肚，真真神清气爽啊。
“不了，吹吹这晨风清醒下便好。”
和风，日影。
正值四月白色棠花季。
一阵清风吹过，心情也变得清新软绵。
元辞清懒懒地倚趴在窗扶上，任花香溢满鼻尖。
这几年，她隐于凡间之中，见众生相，处众生事。
这是阿弦所说最后一个任务了，只要将元气收满于清缕扇，她便能飞升为神了。
待她升神，便有资格入天阁见弥罗师祖。
身世之解，手到擒来。
为了易于收罗元气，元辞清在这扶桑主城布下结界，设下茶楼。
想着，她抿嘴一笑，风动划过她腰间，一把扇子灵光闪烁。
元辞清就是众人口中神神秘秘的“清秀少年郎”。
下凡时，京墨便说她虽身着一身男装，却藏不住女子的糯软柔媚。
遇到京墨后，元辞清就被京墨催促着习了隐藏气息的高阶法术。
现在就算是阿弦来了，也发现不了她的身份。
元辞清满意看了看自己一身装版，倏忽，腰间扇中有一股扇骨扑朔出清亮灵光。
“京墨京墨！来了来了！”
元辞清颇为欢喜，脸上的倦意一扫而空。
她抽出扇子，扇柄稳稳落捺于手掌心。
果然亮了。
今日业绩有了！
她快步离开，都快见不到影时，她又从门边探出头，大眼扑朔：“记得备那茶～”
京墨点颔低笑：“好。”
缘主进来的时候，妖气扑面而来。
凄柔面相，眉间带煞，眼神悲戚，脸色更是苍
白无色，还有一簇若有若无的妖气飘荡在她眉间。
再细看，此缘主虽身带妖气，却没有被妖附身的痕迹。
元辞清内心猜想：这是招惹了不干净的妖物，被吸了一点精气？
若不是缘主能稳稳坐在软垫上，她还以为是京墨刚幻化的纸片人型。
稍微风吹，便会吹倒。
“浮生……茶馆？”
环顾四周后，女子怯怯开口。
“一处普通喝茶的歇脚地。”
元辞清笑笑，先拿话试探她。
“不。”
缘主果然否决了！
甚好！元气有找落了！
“我在梦里见过这。琉璃台什，云梁浮雕，还有那里。”
女子望向角落边，直盯一树秃树。
那是元辞清下凡时从云涧谷捎来的一树海棠。
不同于外面花开花落，更迭生长的凡树。
这树从未开花，光落落的，看上去就像棵死树罢了。
这区区死树，却被阿弦来回嘱托：
无论如何，都要每日以灵力栽培，待到时机，它会开花，那个人也就回来了。
那个人，是谁？
好几次，元辞清想八卦一通。
可每次话到了嘴边，却看到阿弦眉间萦绕了若有若无的忧伤，以及看她时眼里藏不住的无奈和怨恨。
元辞清一次也没敢问。
阿弦是她的师父。
他总不会害了她吧？
泱泱各界，试问谁还没有一段神秘的陈往旧事。
元辞清自我安慰:阿弦的嘱托必有阿弦的道理，阿弦说了，只要救活了那个人，就能飞升了。
能飞升就足够了。
周身环绕着莹莹灵气的孤树散发着寒意，在浮生阁愈发神秘。
元辞清对着缘主欣慰一笑:“你梦的倒不差。”
“不知缘主来此地是想品本馆何种茶呢？”
“浮……浮生！”女子顿了下，似在回想。
浮生茶，是元辞清开这个茶馆的最终目的。
以浮生茶为媒介，开启她与有缘凡人的契约。
为他们完成一个心愿，即能获得一股元气。
眼下清缕扇股股明亮，只剩下最后这一股了。
离能救活那个人，只差这一丝灵气了。
会是眼前这个人吗？
“没错，就是浮生!求求你，无论要多少银子，我都愿祈之。”女子眼里含泪。
恳恳之词，切切之语。
“你要浮生作甚？”
元辞清不由多看她一眼：
那双眼眸经风霜却甚纯净，苦头该是吃了不少。
元辞清见过许多双眼睛，从来没见过如此坚定的眼神。
是个不愿服命的人。
但就算万般不服命，求茶看缘，造化看人。
如果换做他人，元辞清定要跟他说——何因便会有何果，强求不得。
“你，一定要给我！”缘主猛然钳住元辞清的手。
元辞清干笑着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她拽抓得更紧些。
人果然不可貌相，这人看上去孱弱无比，手劲却大的很。
元辞清将目光投向京墨，意为求助。
“浮生茶，不需要银子。只需要，你的一股元气。”
“元气？是什么？”
京墨默默牵离元辞清的手。
“换句话来说，就是你的一份情意，你只需给我们那一股便足矣。”
“那我会死？”
“怕了？”京墨眼神漠然。
这一问，把人问愣了。
“京墨，还是先让缘主道道她此行因缘吧。”
怕气氛冷场，元辞清出声打圆场。
浮生茶可不是妖茶，怎会取他人性命呢。
元辞清冲京墨使眼色：元气要紧，元气要紧。
京墨却眼神犀利的与缘主对视，没有理会元辞清。
缘主似乎也在用眼神在他眼里试探些什么。
“先知因缘，后能行解果之事。”元辞清拽了拽京墨，将手抽回。
末了，她再次向京墨使眼色：“我等且听听缘主的故事吧。”。
京墨点头，这才退到她身后。
元辞清兀自斟了一杯茶，递给眼前女子。
热茶气雾氲氤，棠花馨香清心。
女子似乎放松了些，缓缓将她的故事娓娓道来。
“奴家名唤琳琅，是谢府谢靖老爷家的大小姐……”
在及笄之年的上元节，一位公子款款而来，琳琅从此沦陷。
琳琅从未设想一见倾心，更甚予彼此两情相悦。
一切就像天命意为。
相见之时，琳琅与那公子情定终身。
“他待我极好，我爱慕于他，他也予我承诺，会娶我。之后，我们每日在梦里相见相处。”
“可如今，他却不见了好多日。我不曾问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更甚梦醒便模糊了他的相貌——只记得他这里，这里有颗泪痣。”
琳琅指着左眼正下方，接着道:“我寻不见他，再难感受到他的气息。望阁下能赐我浮生，寻我那公子。”
琳琅说着说着，眼角沁出了泪花，给她那张憔悴苦愁的脸更添凄楚。
“梦里相见？”元辞清疑道。
琳琅点头。
怪哉。
元辞清缓缓道——
“缘主既然来了，我等自会尽力为你疏解。”
“浮生茶馆只待有缘人。若你愿饮下浮生茶，待我们帮你解开因果，浮生梦会再次带你归来，你会得到你的果缘，而代价就是你的一股元气。”
“若你顾虑，即可离开。只要出去了这茶馆，你便会消除对这浮生茶馆的所有记忆。”
“只是，浮生茶馆的浮生不卖回头客。有缘求茶，何缘品茶，在于缘主的选择。”
“姑娘，你且思虑清楚。”
“只要寻回他，我做什么都愿意。”琳琅道。
她坚定补上句:“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
元辞清有点晃神，记忆深处似乎有人也曾为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不过，死倒不至于，浮生不是妖茶，更不是毒茶，死是说不上的。”元辞清笑笑，舒开清缕扇。
那扇头飘隐着若有若无的灵气，似玉非玉，似烟非烟，清透无比，耀华熠熠。
细看又有另一番的瑕疵，那扇骨并不是每股都晕染着灵光。
较比清缕扇周身细瞧，只有一股扇骨要黯淡许多，好似缺了些什么。
琳琅被眼前奇扇吸引住了，欲细细打量的时。
元辞清将扇子挥动，浮生茶悄然变幻在她面前。
元辞清收起扇子，示意她去瞧这杯用灵扇幻化制成的浮生茶。
琳琅细端，乘着的杯器是彩色琉璃花纹杯，这茶汁是纯透色，与他茶有区别的便是能兜着茶汁斑斓。
有缘人以梦为引，赐茶映客生。
“这是浮生茶？”
“嗯。”
“待你喝下，便可离开。”
谢琳琅小心将它饮下，那杯子随着茶汁的消失幻散而去。
“这”
“无妨。”
“缘主既已饮下浮生。余下之事，交给我们即可。”
琳琅点头，揖身谢别而去。
她出馆后，脸上的释然瞬息不见，随之覆上的是疑惑好奇。
再看那古香古色的茶馆牌匾，“浮生茶馆”四字提笔潇洒，神秘莫测。
琳琅懵然。
“浮生茶馆？”
“我来此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