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那年秋天
秋天。1998年。
走出大学校园，喧嚣扑面而来。
毕业带来的欣喜转瞬即逝。所面临的，更多是未知、茫然、惶恐。
就如同一尾还未学会换气的小鱼，一下子被扔进社会这大池水里。
这一年，本省大中专院校毕业包分配政策已取消，除了部分重点名校，实行的是双向选择。
对于一个没有背景、没有资源的寒门学子，要找到一份合意的工作，谈何容易？
投出一份份简历，参加过n场招聘会，考了大大小小几次试，均无下文。
像一只无头苍蝇，成天四处乱撞。乱撞的结果就是不断碰壁，碰得头破血流、眼冒金星。
在省城晃悠了一些日子，夏大雨最终还是回到了闲城。小地方谋生或许会相对容易一些。
就先在城中村租了一间陋室，暂且安顿了下来，边打零工边看书，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公考。
和多数农门弟子一样，他的理想是那般朴实无华：跳出农门，吃公家饭，住城里的房子，娶城里的老婆，过城里人的日子。
决定放手一搏。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上足发条，铆足劲儿。成败在此一举！
或许是付出终有回报，或许是诚心感动了上苍——
夏大雨以笔试第一的成绩杀入了面试！
出奇地顺利。如同开了挂一般！
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不久之后的面试，也顺利通过。
虽然没有笔试那么耀眼，但第三的成绩已经足够。
他所报考的岗位招两人。按笔试30、面试70折算，他的综合成绩排在第二。
皇天不负苦心人。东方不亮西方亮。
本来还担心潜规则什么的。看来，这世界还是公平的。
上帝为你关上了一道门，又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朗的天。
解放区的人民好欢喜！
激动加兴奋，做梦都会笑醒。
只待体检合格之后，便可以正式入职了。
从此，按月领工资，攒钱买房，再娶一房漂亮老婆……
啊呀，人生简直不要太美哟！
体检前一晚，夏大雨早早就睡了。
可怎么睡得着呢？
就在将睡未睡之时，枕边的诺基亚响了。
这个二手旧手机，是专为求职方便砸锅卖铁购置的。
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本市区号打头，像是从公用电话亭打来的。
“喂，哪位呀？”夏大雨对着手机说。
那边却没有出声。
但隐隐感觉得到，这并不是一个打错了的电话。
夏大雨没有挂断，静静地等着。
过了半晌，那边开口了：“你是夏大雨吧？”
是一个女声，这让他有些意外。
“你是？”夏大雨问。
“我叫孟云，我们见过。”
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
“那天面试，我们在同一个考场……”那边说。
忽一下想起来了——
她就是面试的第一名！
留短发，大眼睛，容貌气质俱佳，言谈举止不俗。
她在面试中的表现给夏大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输给这样的对手让他心服口服。
好在她笔试是第四名，综合排在第三，是他之后。
夏大雨比她领先了05分！
“哦，是这样呀。”夏大雨说。
“嗯，是这样的，有个事我想跟你说说。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那个名叫孟云的女孩在电话里说。
夏大雨心里咯噔了一下。
既然不该说那就最好别说。他这样想。
“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当跟你说说。”孟云说道。
不知怎么的，夏大雨心里突然就像吃了一只苍蝇。
果然——
“明天的体检，你可不可以放弃？”她似乎有些迟疑。
“你说呢？”夏大雨不假思索地回道。
“我也知道不可能。但我还是希望你放弃。”
这怎么可能！他简直有些怒了。
“我知道你肯定很生气。但你竞争不过我的。”
夏大雨冷冷地道：“是吗？”
“本来不应当告诉你的。但想想觉得对你不公平，还是告知你一声。”
顿时觉得电话那头的女声厌恶至极。
“你家有权有钱是吧？”夏大雨冷冷地问。
“呃，算是吧。”
“那有必要跟我们平头百姓抢饭碗吗？”夏大雨努力克制情绪。
“你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各有各的难处吧。”她似乎叹了一口气。
“你们准备怎么操作？”
“你要是自己放弃，我们可以给你钱。”
“多少钱？”说出这句话夏大雨有些后悔。
仿佛他是可以用钱来收买的。
“两万三万都行。这个可以谈。”
倒不是个小数目。一般公职人员的工资也就几百块。
两三万怕是得攒很多年啊。
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但也不能误了一生前程吧？
眼前和长远他还是拎得清的。
“要是我拒绝呢？你们总不会雇人灭口吧？”夏大雨生气地说。
“你说笑了。怎么可能呢？现在是法治社会呢。”
“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你当真不考虑一下？”
“不考虑！”夏大雨斩钉截铁地说。
“好吧。打扰了。”她说，然后吧嗒一声挂上了电话。
通话结束。
夏大雨久久未能入眠。
心里隐隐生出些许不安。
他们该不会还有其他招数吧？
感觉不是很好。
囫囵睡了一夜，脑瓜子昏昏沉沉的。
夜里那通电话，或多或少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洗漱之后，夏大雨匆匆赶往市人民医院。
很多人都已经候在了体检中心。大多数都不认识的，也遇见了几个认识的。
大家都是过五关斩六将走到这一步的，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未尝不可。脸上都不约而同闪着亮光。
“不用紧张，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浩子对夏大雨说。
浩子全名凌一浩，是他大学同学，同级同系同班，睡在上下铺的兄弟。
在这样一个场合遇见，确实有些难得。
他们一边排队等候，一边说笑聊天。
浩子说：“人生四大铁，我们占了一个，一起同过窗。人生四大喜，我们占了俩，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
夏大雨也很高兴，说：“苟富贵，无相忘。”
“你我都努力，争取三五年内，弄个一二把手嘛。”浩子说。
“到时，你干一把手，我在你手底下鼎力支持。”
“不不不，还是你来干一把手，兄弟我甘愿屈居第二。”
他们聊得很开心。
不到半天，体检项目都已做完。他们相约着到小馆子里喝上一杯。
“夏大雨，夏大雨是谁？”一名女护士拿着一张单子喊道。
“是我！”夏大雨一边应着，一边举手示意。
护士对他说：“你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