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变故
就在那白发如瀑的背影即将彻底消失在少年视野中时,他耳边忽然响起君子墨的温醇嗓音。
“对了,那位姑娘你能拉近关系自然是最好不过,但若是实在缓和不了关系,没关系,且由着她去。”
“照她那倔脾气,即便当初我没将隐剑山那位少年精血换成你的,让她找去隐剑山,最终结果也不会有所改变。”
洛凡轻轻“嗯”了一声,闷闷不乐喃喃道:“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跟她打交道,她动不动就打人,下手还没个轻重。”
一想到那个生的俊俏,却下手狠辣的少女,洛凡由衷害怕,他小心翼翼收起那本天枢十二剑经,紧了紧衣服,如获珍宝。
迎着阳光走出密林,刚踏足官道,身后便有略显急促的马蹄车轮声。
洛凡下意识挪动身体,让自己尽量靠近路的最边缘,随后才微微侧身看去,但见是一匹红鬃烈马拉着一辆规格普通,装饰朴素的车子飞驰而来。
车沿一青衣男子紧握缰绳,脸色阴郁,目不斜视。
看着马车身后扬起的浓浓尘土,洛凡直接驻足忙往后急退几步,直到站在密林边缘,感觉多数灰尘掩盖不了自己,他这才继续往前走去。
马蹄急促,拖着长长浓烟转眼从少年眼前掠过,洛凡眼神下意识看去,那马车车窗上的粗布帘子被疾风吹开一角,露出一副雪白病态的绝世容颜,一双媚眼恰好与少年四目相对。
即便一闪而逝,这副我见犹怜的容颜还是被深深刻在洛凡脑海中,倒不是他见色起意,而是单纯觉得这女子很好看。
世间美好的事物哪怕只是匆匆一瞥,也会被深深刻在脑海里,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洛凡皱着眉抬手挥了挥周围的残余尘土,继续往玄城走去。
生怕自己这副模样会引来异样目光,他特地挑选人烟稀少的孤僻陋巷走,弯弯绕绕好半天,待他回到铁匠铺院门外,却发现里面寂静无声,半个人影都没有。
他有些疑惑,挪步跨过门槛,走进院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杂乱不堪的破败场景,锅碗瓢盆,残羹剩饭散落一地。
一座座锻造炉台被打得支离破碎,锻造用的器物掉落一地,满院血迹狼藉,空气中弥漫淡淡血腥,可想而知这里发生了何等惨烈的血战。
洛凡瞳孔剧震,心脏直接跳到嗓子眼,他扫视一眼院子确定没人之后发疯似的往后院狂奔而去。
一穿过廊道,断了一臂的少年立时瞪大双眼,如泥塑木胎呆立当场,眼前是一幅极其血腥惨淡的一幕。
他难以置信,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就连呼吸都在颤抖,他踉跄走上前。
一具具熟悉身影躺在青石地板,身下满是蔓延开的鲜红血液,这不正是昨夜还坐在自己身旁的大活人吗!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洛凡浑身颤抖,他呜咽着缓缓俯身蹲下,身前是一具妇人的尸体,那一身齐胸襦裙,尽管没了头颅,少年也是一眼认出,这正是陆旬的妻子,昨夜给自己夹了一块肉的慈祥妇人。
而其身旁,是一副娇小的躯体,丸子头的小姑娘脸色煞白双眼紧闭,没有一丝面对死亡的惊恐,想来死之前她还在熟睡。
母子十指相扣,身下蔓延出的血液表面已经干涸,洛凡颤颤巍巍伸出手,轻轻抚摸那冰凉的小脸蛋。
抬眼看去,五个铁匠铺的师兄弟,只不见排行老三的李不凡和排行第五的高姓男人,其余萧鼎,吴岳陆旬皆倒在这血泊之中。
萧鼎满身血洞瘫靠那口八卦井前,他怒目圆睁,神色愤然,这是死不瞑目。
那陆旬尸首分离,四肢被连根砍下,如此惨绝人寰的血腥一幕,让这年仅十六的边陲小镇少年眼神呆滞,神情恍惚,不敢置信。
只一夜之间,这些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在这铁匠铺中,洛凡神情恍惚,眼前闪过一幅幅画面,就像上一刻还站在自己眼前的人,下一刻就死在自己怀里。
他如何去相信这是真的,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看得见,摸得着。
他蓦然仰天张嘴,嗓子眼里却发不出一丝一毫声音。
布衣染血,鞋底沾泥的少年摇头喃喃,“魂天教……魂天教……”
显然,昨晚除了夜袭他的那几个人除外,还有另外一伙人,目标是他和那个姓张的少女。
他眼角泪水打转,前院残垣断壁,破败不堪,后院却完好无损,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很明显,这些尸体都是在前院被杀,再扔到这后院的。
恰在此时,一道身影突兀出现在洛凡视线内,他猛然仰头看去,那是一个男人,他站在厢房屋顶,一身大红蟒纹官袍,腰缠玉带,一身官威气浩荡。
他双手搭在腰间玉带上,眼神淡然,面色阴晴不定,他看着底下少年。
洛凡抬袖拂去眼角泪珠,他强压心中怒火,哽咽着从牙缝里蹦出来字:“你,是这玄城城主!”
男人眼中有精光闪烁,丝毫没有意外少年的出现,却是明知故问,他冷然道:“你是何人,与这些修行中人,是何关系?。”
洛凡右拳紧握,咬牙低吼出声:“家人!”
男人面露唏嘘,他思量片刻,从宽大袖袍内拿出一个金丝绣边荷包,随手扔向少年。
沉甸甸的荷包砸落少年脚下,发出沉闷声响,打破这凄惨院落的寂静,就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洛凡蓦然怒吼出声:
“堂堂一城之主的眼皮子底下发生如此惨绝人寰的杀戮,难道就不管管!。”
男人轻轻摇头,露出一抹无奈神色,他平静道:“对方明明可以凭着实力踏平我玄城,却事先给我了一笔不菲的封口费。或许他们也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又或许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这位九圣王朝圣上亲自册封的一地藩王目光深邃,他很想说,“连昨夜与你一起的那位不知名剑修都不插手此事,我小小一朝藩王,凭什么去管这闲事。”
但出生于官宦家庭,和混迹在尔虞我诈官场百年的他很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昨晚夜袭这铁匠铺的几人他惹不起,九圣王朝惹不起。
那位剑修他和九圣王朝更惹不起,他转而说道:“况且我朝未来太子大婚在即,我不想在此时多生事端,讲道理,若是我有足够的实力镇压那些人,我会毫不犹豫出手。”
“就连那位刚晋升悟红尘的天君府穆苍怀都被调虎离山至今未归,他何尝不想回来救人,但想来是对手过于强悍难以抽身。”
他看似语重心长道:“侥幸存活,就好好活着。”
洛凡仰头竭力控制情绪,他声音颤抖沉声道:“还有几个人呢你不会不知道他们在哪吧?。”
“那位姑娘被其中一个自称圣子的青年带走了,说是要带回去当夫人,至于穆苍怀的其中两个弟子,一个姓李的在我城主府,另一个不知去向,或许是和那位姑娘一起被抓走了。”
言罢,男人不再多看一眼少年,他踏空而行大步离去。
少年颓然而立,不知作何感想,只是他眼中那一抹浓浓杀意,已然是让双眼密布血丝。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俯下身,捡起地上的荷包,系挂在腰间,拖着僵硬的躯体他走到那死不瞑目的萧鼎身前,轻轻合上他的双眼。
又把散落院子的尸体拼凑完整,虽然只剩下一只手,让他很不方便,但还是将总共十几具尸体整整齐齐摆放于那飞来山水池旁。
其中最令洛凡揪心的是一个看上去年仅四岁的孩子,他整个胸口塌陷,致命伤在脖子处,只差三指距离脑袋便会搬家。
这似乎是高姓男人的孩子,而孩子娘亲的尸体,已经找不到头颅,任凭洛凡把铁匠铺翻个底朝天也未找到。
“他们有什么错,不过就是想上山修行,想把日子过的更好,他们有妻儿老小。明明再过几天,他们就可以成为世人皆羡慕的山上仙人……”
洛凡喃喃自语,他视线逐渐模糊,虽然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他还是一一扫过这些尸体,心中的怒火已经到达极致。
“唉!一副哭丧脸,给谁看。”
一道清澈稚童嗓音突兀响起,如一缕春风拂过,心情沉重的洛凡一怔。
“谁!”
他忙擦拭掉眼泪,茫然四顾,却未见一人,听着是个稚嫩的声音,他突然眼前一亮,“难道还有个孩子活着!”
“对!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别找了,人在你正前方。”
稚童嗓音再度传来,洛凡寻声看去,不由愣住,一脸茫然。
他愣愣道:“你,你是谁?”
只见那飞来山水池矮墙上站着一个巴掌大的青衣小童,此时正似笑非笑盯着自己,身上隐隐溢出微弱光晕。
那青衣小童似乎很满意少年这一脸吃惊,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他贱笑一声:“嘿嘿!我是小墨呀,这名字还是你取的,啧、真难听。”
“小墨……”
洛凡努力瞪眼,他一步跨过地下尸体,俯身凝视这面目清秀,一脸稚气的青衣小童,有些愣神道:“你……是小墨?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青衣小童扬了扬白皙脸庞,他直视少年那布满血丝的眼瞳,傲然道:“什么叫变成这样子,难道我不够帅气?这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容颜,可是我耗费了你大半气运塑造的真身!”
话刚说完,青衣小童便连忙捂住嘴,使劲一缩脖子,一脸做了亏心事的神情,心里急念: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这小子耳聋了他没听见啊!。
可显然为时已晚,洛凡张了张嘴,他突然一瞪眼,惊呼道:“你说什么!耗费我大半气运!”
洛凡虽然懂的不多,但气运这两个字,不用脑子想都知道牵扯的是一个人的生平运势,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青衣小童吓得魂飞胆丧,他拔腿作势就要跑:“哎哎!大哥,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是……”
“是你大爷!你今天不说清楚!老子拿你炖锅王八汤!正好有气没处撒!”洛凡七窍生烟,一看这做贼心虚的模样,他哪还不知道,自己多半是被算计了。
青衣小童撒腿狂奔,他立时怒喝:“你敢!你我已是同命相连!把我炖了你就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