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往事随光（6）
嘭——关上家门，温馨的布置令卢克放松下紧绷的精神。伊里亚正在房间里做功课，他上了高中，课业繁重，屋子里的灯总要亮到半夜。阿琳娜正坐在椅子上。
“你回来了。”
卢克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嗯，你还没睡吗？”
“这话说的，你还没有回来，我怎么能睡呢？”
卢克坐下来。“辛苦你了，很快就不用这样了。”
阿琳娜看他表情不太对。“怎么，你们决定了什么？”
卢克笑了一下，笑得不平常。“我该为自己自私的幸福买单了。”很快他又转移了话题。“伊里亚还没有睡吗？”
“他功课繁重。”
卢克又问：“爸妈呢？”
“早生休息了。”
“便好。我们通过了11月20日起义的计划，出不了3天，海格内拉就变天了。”卢克看着天花板，低声说，显得不在意。
阿琳娜看着他，他又看着桌面，手扯着裤腿。过了一会，阿琳娜说：“你正眼看我。”
卢克只能看向了她。
“这不是值得期待的事吗？何必遮遮掩掩呢？”
“怕你担心什么会有个三长两短的，心里不踏实，又絮絮叨叨。”
阿琳娜颇为不满地瞪着他。“合着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形象？”
卢克连连摆手“怎么会呢，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哼，你啊，只顾着自己向前，就不回头看看自己的亲人了吗？我问你卢克，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哪里见面的吗？”
“莫斯科特的街头，你蓬头垢面的，说什么有人在追杀你。”
“我再问你，我们在一起走过了那么长的路，最后一站是哪里？”
“西西伯利亚，北方的荒原。”
“在那时，在见证完那么多苦难后，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
卢克挠了挠头。“我想我不记得了。”
“你那时候意气风发，踩着冻土就说，要让所有人都过上好生活。”
卢克摊了摊手。“这听起来太理想了，不是吗？”
“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令人意外。”
“毕竟这种事情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这只是理想，一个连身处其中的苦难者都不会奢望的理想，也就只有置身事外者会象征性地鼓上几掌。”
“我不是小孩子了，空喊几句口号不会让我的脚踏出哪怕一毫厘。而我要踏出的是上千公里。”
卢克很坚定，在阿琳娜眼中从未有一刻如此坚定，如此熟悉。她鼻子一酸，眼角的皱纹隐隐显现。“你还是这样。”
“那时候，家里的事，劳烦操心了。”
阿琳娜的手攥紧衣边，点了点头。“我会的。”她强挤出笑容，像过去任何时候那样大气道：“你只管去踏出脚，我的觉悟可不会比你差。”
卢克浅浅一笑。
在伊里亚的房间内，灯光从门缝处射出，笔在纸上留下痕迹的声音隐隐作响。
“时间不早了，叫伊里亚那孩子先睡吧，功课可比不上身体重要。”
嘀——嘀——嘀——最后一辆货车缓缓驶入仓库中，一旁的工人们正在一个接一个的清点着物资，记录着军备的入库。
“4996，4997，4998，4999——5000，很好，这一批盾牌也到齐了。”伊万诺夫用笔在纸上打上一个对勾，此时列表所有的空格都打满了对勾。他将表格递给卢克“都到齐了。”
卢克匆匆看了一眼。“很好，关上门吧。”随着命令，仓库的大门缓缓关上了，一把大锁牢牢套在门把上。
“交给你们巡逻了，别出了差错。”卢克对一旁的安保人员说，这些安保队伍中直接率属于董事长的部分一直负责着仓库的管理，安保人员信誓旦旦的打了保票。
“这就算是完了，乖乖的，一个师的装备，还是不敢想。”伊万诺夫嘟囔着。
卢克说：“还有更不敢想的呢，以前你只是团长，现在要让你指挥3万人，两个标准师。”
“哈，我也该到退休的年纪了，竟然让我指挥打仗，这可真是稀奇了。”
“这有什么呢？年轻有力的小伙子们都在顶着呢，你再当个帐下都督不成问题。”
一旁的瓦列里也说：“就是就是，爹啊，有我们在呢，你可尽情指挥，一切任务都不在话下，只要向前！”
伊万诺夫一个拳头敲在瓦列里的脑壳上。“龟儿子，我那是担心你们办事不利索吗？我那是担心我指挥不当让你白白送死了！”
“爹啊，咱可是上阵父子兵，有什么可怕的，您就不用担心了，死也是值得。”瓦列里自信地拍拍胸脯。
“唉，活着最好。”
日间，克里沃罗什大楼里，卢克站在落地窗前，盯着厂区的方向，彼得洛夫在一旁候着。
“南厂区的1万工人武装分为3支队列，由别里科夫率领第一队列打前锋。这支队列的组成人员大多是过去的退役军人，装备也要进行优先配置。埃尔蒙卡的第二队列与第三队列负责配合进攻，拿下霍夫街军营。”
“北厂区的1万工人武装同样是3支队列，他们的装备配置相对差，负责优先进攻军械库，然后是市政府。”
“其他的1万名工人武装没有正规的装备配置，他们的任务主要在于后方的保障以及小股势力的拦截。”
“今晚6：00，以霍夫街军营的爆炸声为旗号，起义开始。”
卢克想了想。“想个办法给里根斯少校以及驻军的所有军官支开。”
“你有什么想法吗？”
“简单，请他们吃顿饭好了。”
里根斯少校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他留着一碴胡子，小眼睛，说话粗犷，喜欢握着佩刀。他的佩刀装饰华贵，镶着翠石，看样式也是个老物件。
“您好，少校。”卢克说。
“您好，卢克先生。”少校的手从佩刀上挪开，笑着握手。“来来来，进来坐。”
两人来到了他的屋子里，墙上挂着一幅皇帝的画像，地上披着一张裂兽皮地毯，显得粗犷。“不知先生近日来是何事？”
“这样，少校您肯定知道将各处装备运抵海格内拉这件事吧。这件事你们军队也费了不少力，劳烦费心了。”
“哈哈，那里的话，小事一桩。”少校的胡子一颤一颤的。
“所以就想着，款待一下少校您和军队的诸位。今晚5：00在霍斯托夫饭店，不知足下可否赏脸？”
少校突然拍案而起，怒目圆睁，手握着刀柄。“我里根斯·罗斯托夫是上校最信赖的部下！也因此上校会把这个营的指挥权托付于我！我在这里镇守海格内拉已有15年之久！全城百姓无不安定，合家欢睦，岂是为了一些好处？你说，我是为了好处吗！”
“您日夜操劳，此等款待，再平常不过。就当是我代全城百姓请您的。”卢克从怀中掏出一张单子。“您在赌场的账，已经清空了。”
刹时间，少校收回了狰狞，突兀的咧开嘴笑了，一屁股扎在椅子上，胡子一颤一颤的。“哈哈哈哈，就说是我干得太好了，百姓无不竭诚欢迎。晚上，我一定会去。”
卢克没想到对方就这么答应了，他以为还要费上一点嘴皮子。
“那么，我们晚上见。”
于是少校又握着自己的佩刀了。
霍斯托夫饭店是一座大楼，华丽的装潢注定了它不平凡的档次。生意人最钟爱这里。
少校与几名军官领着卫兵迎面走来，卢克已等候多时。
“请。”卢克和彼得洛夫带着他们走进饭店，在接待人员的引领下，他们乘着电梯，升到了顶楼，这是一个开阔的房间，阳台处敞着，直面城市的上空。
服侍的几位女性拉开椅子，递上餐具，少校直直坐了上去，他不肯摘下他的佩刀。
“这里采光很好，能看见海格内拉的全貌，少校觉得如何？”
少校大眼一扫，他对于一旁地板上的裂兽皮地毯很满意。“不愧是卢克先生的出手，阔绰。”
“感谢夸奖。”卢克坐了下来，彼得洛夫一直站在门口处，他不时指挥着服务员，同时看着卢克的眼色。
“晚霞很美，不是吗？”卢克一手端着红酒杯，头扭向窗外，饶有深意的斟酌酒杯。“你看天边，月亮也升起来了，不出多时又是一个夜晚。”
“是啊，又是一天结束了，挺没意思的。”
“哦，少校认为什么有意思呢？”
少校听了来了性子，他双手扒着桌子。“当然是上阵杀敌，就像奥维里奇将军那样，当一个战争英雄。”
“少校也崇拜切尔卡瑟公爵吗？”
“那是当然，没人不会崇拜一个功成名就的英雄。”
“哈哈哈，现在切尔卡瑟公爵可是抢眼的大人物，尤其是在半个月前发生在基特辅罗堡的那件事后。回想起年轻时有幸拜其帐下，随他征战，现在又为他的弟弟工作，莫不是一种缘分。”
“卢克先生也是经历丰富呢。”
卢克看向了那把华丽的佩刀。“说起来，少校的佩刀的来历？”
少校取下了佩刀。“哼，这可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佩刀，当年祖上为皇帝征战，屡立战功，故皇帝做此赏赐。”他说话时明显泛着骄傲。“总有一天，我也会效仿先祖，建功立业的。”
“少校真是志向远大，不过，私以为您还是得找老上校申请申请调岗，留在这里可没办法伸展拳脚，实现英雄抱负，您觉得呢？”
少校忽而换了种语气。“咳咳，先生所言极是，但镇守海格内拉同样是一项重任，上校托志于我，我不可推脱于他人。就是为了百姓，我也得耐住性子，后方亦需要人担着。”
卢克冷笑。“少校还真是伟大呢。”
一个工人拿着锤子，一个监工走过来，工人后退一步，碰巧踩上监工的脚，监工给他头上来了一下。“没长眼啊！”
工人拿着锤子的手放下了，直直瞪着对方。
“你想干嘛？再瞪给你眼珠子扣了！”监工颤抖了一下，然后厉声威胁着。工人还瞪着他。
“他妈的活腻歪了！看我不抽死你！”说着举起鞭子就要砸上去，被工人一只手接下来了。
“就他妈你会打人是不是，吃我一拳！”工人抡起拳头直勾勾砸在监工的鼻梁上，那咄咄逼人的家伙连捂着脸，后退了几步。
“你敢打我！等着，你给我等着！我让你知道代价！”监工捂着脸就要走，结果身边的工人都围了上来。
“你们想干嘛！都等着死是嘛！你们真是，真是……”
刚刚的工人走了上来，拽着他的头皮又照着他的面门来了两拳。“你们的好日子结束了。”
嗡—— 蒸汽的轰鸣一时间响彻厂房，像是咆哮出了别的音律。工人们围在了一起，彻底没住了监工渺小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