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真相
次日，陆时楠在前去检查结界和关卡时，脑海中一直反复回响着顾知凡的话。
“你说千音宗太一宗都是以镇守御魔境为己任的仙门，我不做争辩，但这两个宗门上下有千万人，你能保证每个人的想法都像你这般纯粹吗？天下修士，还有几人记得当初御魔大战的惨状？魔在他们眼中早已不是你认为的死敌，而是一块块诱人的魔晶！”
魔晶，是在魔未附身人体时被杀死后由其灵力和魔气凝结而成的一块黑紫色晶石，能量越充沛颜色越深。
魔晶中的灵力可比世间所见的大多数仙植或是灵石都要丰富。但由于被魔污染过的灵气十分狂躁，若人体直接吸收便会狂躁甚至失去神志成为一个疯子，因此魔晶通常是用于炼器或是阵法。尽管如此，也足够让人趋之若鹜。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贪名逐利乃是人之本性，修士也不能免俗。”
陆时楠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
清珩见陆时楠神色有些凝重，安抚道：“自从你传来消息，老夫便安排弟子外出查探，都没有魔物出逃的情况，想来是一时的疏漏，这是我太一宗的失职，老夫定严加管教，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清妙看了清珩一眼：“先查清楚来龙去脉再说吧。”
清珩笑了笑：“你啊，还是这么不给面子。”
“面子重要还是御魔境重要。”清妙冷着脸，转头对陆时楠缓和了语气，“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两位，稍后查看留影珠时，或许可稍加注意影像有无缺失之处。”
这分明是说魔物出逃并非偶然，一时疏忽和有意为之，性质可是大大的不同。
清珩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陆时楠语气淡然，道：“抱歉，但”
清珩摆了摆手：“老夫明白，你所思并非全无道理，但老夫相信，太一宗上下皆以御魔为己任，不敢有丝毫懈怠……”
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可魔物出逃确是事实。
一句话卡在了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的。最后，清珩轻叹一声，没再多说，敛去笑容神色沉重地领着陆时楠和清妙去了存放留影珠的库房。
库房的大门之外有人值守，见清珩过来连忙行礼，为他们打开了房门。
房间很大，里头是一排排高大的架子，每个架子上都摆满了留影珠，排列得整整齐齐，半拳大小的珠子表面不时闪过一些画面。
“每颗留影珠可记录一个月的画面，按时间顺序摆放，咱们从最近的开始查起吧。”
三人齐齐放出神识，整个架子的留影珠画面被打开，投射到墙面，画面繁复，单用眼睛很难看清看全，但在化神境修士的神识之下，边边角角的枝叶浮动都能被尽收其中。
画面飞速的闪过，突然陆时楠呵道：“这里！”
画面停滞，随后绝大部分的画面都被收回了留影珠内，只留下一副图像，看起来普普通通，值守之人如往常一般认真值守，看顾法阵，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一颗留影珠飞到空中，悬浮在三人面前。
陆时楠道：“这里的时间不对。”
画面被重新放了一次，这回，所有人的察觉出了不对。
通常，在试炼大会的准备阶段，御魔境辰启酉闭，每日开启五个时辰，值守关卡的弟子每个时辰换一班岗，而这一日，其中有一班岗的时间比起其他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只是中间画面未曾出现不对，若是不仔细些，怕是轻易就给蒙混了过去。
清珩面露怒色，长袖一挥大步流星走向门外：“半月前申时执勤之人是谁？速速押来！”
陆时楠与清妙对视一眼，走了出去。
清妙道：“既然已经查出了头绪，我们二人就先行离开了。”
清珩沉声道：“两位不必如此，是老夫该给你们一个交代，留下一起审问吧。”
这话倒是如了陆时楠心中之意，于是没有回绝，跟随清珩一道前往太一宗的执法堂。
那人很快就被带过来，见到三人很是慌张：“弟子、弟子明河见过宗主。”
清珩敛眉低目，不怒自威：“明字辈，你是若虚的弟子”
“是。”明河颤抖着声音回答。
清珩道：“半月前你负责值守御魔境，可有何异常”
明河立刻摇头道：“并无异常。”
“那为何留影珠中的记录少了一柱香的时间”清珩厉声质问，留影珠被丢在了地上，珠子一路滚到明河跪着的膝前，停了下来，画面在珠面不断地闪过。
明河僵在原地，额上冒汗，过了一会儿伏地道：“宗主恕罪！弟子确实提早了一炷香的时间离开，那是因为……因为弟子身体不适，实在坚持不住啊！”
明河的神态落入众人眼中，那分明是撒谎之后的心虚。
“谎话连篇！”清珩怒极，一脚踹到了明河肩头，将人踢倒在地：“你若不老实回答，休怪本尊无情，对你使用搜魂术了！”
搜魂术，此术适用于审讯，修为需大幅度超过被审之人方可奏效，于神魂有损，轻易不可使用。
明河清楚，说这话的人是清珩仙尊，就算传扬出去也不会有人说清珩仙尊所为惨无人道，只会说他所为天理难容。
一切反抗都显得那么无力。
明河颤抖着伏地痛哭，说出了真相。
“宗主，弟子错了，弟子真的知错了。弟子只是想擒杀一些魔物获取魔晶，为避免魔晶通过关卡时检测出魔气而被发现，就、就将法阵和留影珠关闭了片刻，弟子发誓，真的只是关闭了片刻，弟子已经万分小心，真的没想到有魔物出逃！”
“是我太一宗亏待了你吗竟为了区区几块魔晶关闭法阵！你难道忘了魔物的厉害了倘若御魔境有失，你让本尊仙逝之后有何颜面去见神尊”
“宗主，弟子在元婴期停滞不前已有数百年，倘若再不得精进则大限不远，弟子实在需要顶级灵药，以加快晋级。但宗门内的顶级灵药哪是我这种普通弟子可以获得的，只能自己想法子赚取灵石去城中买。”
清珩压下怒意，怒其不争道：“试炼大会就在眼前，你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前去杀魔，得来魔晶全数归你所有，宗门可曾克扣半分你何必如此”
明河苦笑：“顶级灵药又岂是随时都有的弟子听闻鎏金拍卖场不日会有一个盛大的拍卖会，其中就有一瓶极品破障丹，这才一时鬼迷了心窍……宗主，弟子真的知错了！求宗主看在弟子兢兢业业为宗门付出多年的份儿上，饶恕弟子这一回吧！”
“你……”清珩伸出手颤抖着指着明河，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愤然一甩袖背过身去，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清珩冷静了片刻，转头问清妙与陆时楠：“明河此举，违背宗规，法理难容，但唉！老夫惭愧啊，依你二人之见，该如何处置？”
清妙上前道：“到底是你门下的弟子，你镇守御魔境多年，当知其中利害，相信你的处置能够服众，我二人就不多嘴了。”
陆时楠点头。
清珩沉吟片刻道：“御魔境关乎天下苍生，明河为一己私欲关闭法阵致使魔物出逃伤及无辜，其罪难恕，从今日起，太一宗再无‘明河"此人。你，下山去吧。”
明河怔愣片刻，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逐出师门了。
没有仙门愿意收留一个被逐出师门之人，这意味着从此以后，他只能成为一名散修，艰难求生
意识到这一点的明河痛哭求饶，伸手想去拽清珩的衣摆。
但，抓了个空。衣袂翻飞着从他指尖滑过，没有丝毫停留地出了门……
走出老远，直到听不见屋内传来的动静后，清珩才停下了脚步，闭上眼仰头长叹，默了片刻后才转身面对清妙和陆时楠。
“让你们看笑话了，没想到我太一宗也有这样的弟子，是我这个宗主做的还不够称职啊，没能满足他们的需求……”
陆时楠摇头劝慰：“灵药有限，自是各凭本事，怪不得仙尊。”
“罢了，不提了。”清珩叹息般说道，“你们来了两日，一直随老夫奔波忙碌，连个接风宴都没为你们摆，既然事情告一段落，明日便为你们接风洗尘。”
“不必劳烦……”
“诶，”清珩不赞成地将他想要婉拒的话堵了回去，叮嘱道，“记得将你那好友和弟子带上。”
“是。”
陆时楠回小院时，夜色已深。
本以为顾知凡和林雨微应当已经歇下，没想到远远就见小院中亮着微弱的烛火，在黑夜中格外明亮。
陆时楠朝着灯火走来，推开了院门，一眼就见树下软榻上倚着一人，头枕着手，发丝如瀑散落在一侧，阖目休息。
像是听见了动静，睫羽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眼，黑瞳缀着烛火，刚睡醒带着些水气柔和了眼神。
“回来了”
一句简单的问话，让陆时楠的心情突然就舒朗了不少，他低声应道：“嗯，回来了。”
顾知凡打量了一下陆时楠的神色：“解决了？”
陆时楠低垂了眼帘：“嗯。”
垂头丧气的，像只被暴雨淋湿的大犬，顾知凡猜到，先前所言一语成谶。
顾知凡实在看不惯他这副模样，起身打了个哈欠，边回屋边说：“既然御魔境安好，就放下你那颗操劳的心，好好休息。”
陆时楠笑了笑：“好。”
答应的很快，却是许久不见动作。直到顾知凡回了屋闭了门，陆时楠依旧站在院子中，静静地看着烛火摇曳。
良久，才熄了灯踏着月色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