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屎是不可能吔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岁流观一上擂台就铺开卦阵,像这样有限的地形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对手一举一动皆在他掌握之中。
简宁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少女长发半束、素衣披身,神色温柔腼腆,淡色的柔软唇瓣微启,然后吐出与她外表完全不符的粗犷言辞——
“吔屎啦你!”
岁流观:“……”
他第一反应是垃圾话,还想着简家这位少主性格如此彪悍。
可当他发觉对面话音落下,自己的嘴上好像突然挂了个千斤坠,一个猛扑就往地上啃。
事态开始朝不妙的方向狂奔而去。
日哦,压根不是什么垃圾话,而是特么的言灵!
岁流观心慌意乱,卦阵还没定好方位就开始在脚下乱窜,可他什么也顾不得,一把捂住嘴,这才避免摔了个狗啃泥。
他心有余悸地站稳。
还好修士不食五谷,言灵起效的范围内没有腌臜之物的存在,不然他以后可别想见人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忙把卦阵方位定好。
可简宁哪会允许。
“咬舌头!”
“小腿抽筋!”
“踢石子磕到脚指!”
接连数道言灵砸下来。
岁流观:“……”痛啊,太痛了。
修士锤炼身体不假,可哪会连这种边边角角的细节一同照顾到。
每当他就差一线之隔定好方位,难以言喻又无法忍耐的疼痛,就像在大脑上用指甲刮了个激灵,毛骨悚然的感觉蹿上脊梁,然后卦阵功亏一篑。
身上伤痛还没好全,心灵就紧接着遭受重创。
简宁:“毛囊大灭绝!”
一记绝杀!
这哪是言灵,分明是杀人诛心!
岁流观:“……”
岁流观:“啊啊啊啊啊!!!”
眼见为数不多的头发如蒲公英乘风远行,他彻底疯了。
死命压榨潜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布下卦阵,隔绝言灵对他的影响,在头皮得见天光前,及时挽留住了稀疏长发。
当岁流观以为胜负就此分晓,自己这边终于占优势时。
简宁歪了歪头,语气特别无辜,又特别真诚,“我看你这卦阵的方位好像错了。”
“你行不行啊?”
岁流观:今天他和简家这人必须没一个!
因言灵效果的影响,再加上岁流观被怒火冲昏头脑,竟真的误判方位,被简宁找到漏洞一举破了卦阵。
再而衰,三而竭。
想第二次布阵已经没那么容易,在简宁焦灼的攻势下,岁流观毫不意外输了。
自觉修行不够,无颜面对师门。
他竹竿一敲,旗子一挂,跑去当个摆摊算命的,此后桥洞就是他的归宿。
“此人天赋没问题,就是心态实在太差。”
宴秋叙述完简宁与岁流观对打的这一场,给出中肯的评价。
“不过也不用管他,自己折腾一会儿就能想开,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裴青岚忽然说:“还是管管比较好。”
他出示玉简,上面显示一行最新的消息——
丧心病狂!八姓的天之骄子们,竟组团欺压百顷仇夷高徒岁流观!
附图几个凶神恶煞的男男女女,围着中间落魄潦倒,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青年。
宴秋撸起袖子,“敢欺负我小弟,还等什么,去找回场子!”
“哦!”几人气势汹汹应答。
*
夕阳、古树、断肠人。
此情此景,伴着萧瑟悲凉的秋风。
摊子前一个客人都没有,光顾着看他热闹去了。
岁流观仰天长叹,已经想到自己因学艺不精被逐出宗门,日后沦落了骗子大师的结局。
这时,一袋子灵石掷到他面前。
他抬了抬眼皮,见楼玄明折扇一打,笑嘻嘻凑过来,拿腔捏调地说:“哎呦,这不是百顷仇夷的首席弟子吗,怎么落魄到摆路边摊了,是不是缺钱,要不要本公子我赏你一点?”
岁流观将灵石抛了回去,一指旗子上的字,“小卦三十,大卦五十,多的不要。”
还真在专业摆摊?
楼玄明顿感诧异,与身后几人对视一眼。
他们本是庆祝第一轮个人赛结束,出来搓一顿,路上遇见岁流观,好奇看他想做什么。
“行啊。”楼玄明收拢折扇,在掌心敲了敲,“那我就算此次大比魁首是谁?”
岁流观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要是能算出来,那还比试个毛线?”
楼玄明折扇挥了挥,“没事没事,就图个乐子。”
岁流观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认命地从怀中取出龟甲,慢悠悠开始占卜流程。
龟甲烧到一半,他手一抖。
一群公子小姐们没去管他掉链子的表现,而是同他一起看向某个地方。
街道尽头,两侧树木开阔,簇拥着残阳沉入地平线。
一行人昂首阔步,怒目横眉,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与通身嚣张气焰朝这边走来。
输人不输阵。
世家子弟们纷纷挺直脊背,毫不相让地瞪了回去。
两方人马站定,中间就隔着一个小地摊。
正是乌金西坠时,气氛凝滞而肃杀。
宴秋率先开口,下巴点了点满脸傻相的岁流观,“就是你们欺负我小弟?”
楼玄明折扇挡住半张脸,一双凤眼顾盼含情,却只蕴着凉薄笑意,“是又如何?”
宴秋眼神示意,牧辞嗖一下揪起岁流观推到她面前。
“说吧,有什么委屈,哥哥姐姐们替你做主!”
别擅自认他当弟弟啊!
岁流观心下抱怨,嘴里弱弱道:“我没——”
楼玄明一把打断他话音,扮了个鬼脸挑衅道:“还做主呢?你们办得到吗?”
宴秋:“来战!”
楼玄明:“行啊,怕了你们不成?”
见两波人之间的氛围剑拔弩张,围观人群大呼刺激,一个劲儿开始起哄。
打起来!让他们也康康!
将岁流观微弱的辩解声悉数淹没。
人潮向擂台的方向涌去,非比赛时刻,擂台也可以向修士开放以供切磋。
路上两边还在互飙垃圾话。
宴秋嫌弃道:“都说五宗对标八姓,你么怎么才来了七个?”
楼玄明努了努嘴,示意风家暂居的那栋楼,“还有一个年纪轻轻当上了家主,人家早不跟我们玩了。”
“你们那边不也才五个人,到时候输了可别怪我们胜之不武。”
宴秋一想也是,眼神扫过人群。
而后一般路过的夏玖和沈如渊就被她精准挑了出来。
“都是宗门的,还都是大比选手,二位道友一看就与我们有缘。”
夏玖猝不及防,“诶?我和大师兄就是来看个热闹。”
宴秋邪魅一笑,“看热闹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上吧夏夏!”
南华宗二人稀里糊涂被推上擂台。
“这下七对七了。”
锣鼓声敲响,裁判席的位置自觉坐了个路人甲。
他手一挥。
五宗街溜子,对阵八姓七大才子,外加两个无辜路人。
“比赛正式开始!”
岁流观面色深沉。
尽管起初不情不愿,但当看到对面若无其事,刚给他带来莫大心理阴影的简宁后。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有了同伴的掩护,他一出手就开大,卦阵瞬间铺满擂台,开场就压制住了世家阵营。
险险闪过劈来的一道雷,楼玄明炸着一头直立的黑发,往身后吼道:“有会破阵的吗?”
无人回答。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打配合,手忙脚乱,又各自心高气傲,没人愿意听他指挥。
楼玄明:他嘴臭的时候怎么就不拦他,感情把他当嘴替是吧。
他后悔莫迭,早知道不打团战了。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五宗之间经常有交流,他们配合默契,就连新加入的南华宗二人不知为何也能跟上他们的步调。
简宁清了清嗓子,刚打算开口,故技重施搞岁流观的心态。
一抹极细的白光划过视野,她眼神一利,偏头闪过掷来的银针,对上含笑收手的裴青岚。
简宁无声摸了摸喉咙,似乎是被无知无觉下了毒,明明没有伤口,全程也未有任何触碰,可那里正传来火烧火燎的疼痛,试着发声也只像砂纸刮过般,嘶哑得剩了气音。
她向姜鹿传音道:“替我解毒。”
半晌没动静,她转头一看。
姜鹿正被宴秋穷追猛打,含着两汪眼泪满地乱爬。
战况一片纷乱,世家子弟们想着一对一避免团战的劣势,而五宗更胜一筹,专门挑着克制的对手追击。
在这样险象环生的境地里。
夏玖与楼玄明四目相对,二人激动万分地向对方跑去。
“老妹儿~”
“阿兄~”
“老妹儿。”楼玄明痛心疾首,折扇挡住夏玖砍来的一剑,“为何要站在你哥哥我的对面呢?兄妹决裂是何等残忍?”
“我也不想的。”夏玖哽咽着说,闪过楼玄明投来的暗器,“也许这就是天意弄人吧。”
从东边打到西边,从南边打到北边。
打着打着,他们忽然发现云清和沈如渊有说无笑地聊天,凑过去一听竟然还是谈起云闲在南华宗的糗事。
这架是打不下去了。
二人眼神交错间,已达成共识,愉快摸起了鱼。
楼玄明:“说起来我之前那场比赛对上的是姚兄,那也是一个妙人。”
夏玖也听说过,楼玄明和姚君卿的那场比赛,可谓是最浑水摸鱼的一场,双方都没什么斗志,看起来更没真本事,胡乱比划一通就随意决定了胜负。
既然聊起姚家少主,二人吭哧吭哧挪动位置,去旁观姚君卿那边的情况。
他对面站着的是牧辞。
黑发黑眼,身形纤弱的少年表情寡淡,手一招,空中浮现成百上千柄灵光耀耀的法器,一时间盖过天上星辰,如暴雨般朝姚君卿噼里啪啦砸下。
打得这位姚家少主在枪林箭雨中抱头鼠窜。
楼玄明不忍直视,“同为炼器师,和我对打的是老妹你真好。”
“栗道友呢?”夏玖想起这人,他的领域一展开,比岁流观的卦阵更适合团战。
楼玄明挤挤眼睛,“在那儿呢。”
夏玖跟他调换了一个方向,见姬妤棠正抄起大锤追着栗拾昼敲,根本无暇开启领域。
楼玄明解释说:“输给他的尹大小姐和姬家小祖宗是好友,自然要替她报个仇。”
刚好七对七,那就只剩尹祝鸿负责应对岁流观了。
驭兽师该如何破了卦阵?
心生好奇之下,夏玖伸长了脖子一看。
红衣明艳的少女摇动腕上金铃,下一刻,各种奇形怪状的灵兽从铃铛里涌现,眨眼间如云团般填满了擂台。
尹祝鸿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情况,茫然瞪大眼睛,诶了一声,被毛茸茸大军卷了下去。
连同还在交战的几人一起,像是被云海裹挟,绵软而温暖的触感卸下他们的防备,不约而同放弃抵抗,被灵兽推搡挤拥。
直到岁流观被带离原地,卦阵散去,金铃受到的干扰才消失。
毛茸茸们不再源源不断地往外涌,扑腾的扑腾,乱飞的乱飞,还有几只啃起了修士的头发。
宴秋艰难从绒毛堆里挣扎而出,指着对面世家几人被叼住的头发,“噗嗤,看看你们狼狈的样子!”
尹祝鸿有气无力朝她扔过去一团绒毛,“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几人重新倒回毛绒堆里,不知为何在星夜下放声大笑。
“这局算谁赢了?”
“不知道,平局吧?”
“胡说,分明是我心爱的灵兽大获全胜!”
“也对哦,那就恭祝毛茸茸的胜利!”
“胜者请客,今晚去酒楼吃一顿好的!”
“灵兽怎么请客?”
“当然是用它们美味的身体。”
“嗷,我错了,毛茸茸这么可爱,怎么能吃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