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迎面撞上那几个公子小姐的刹那。
宴秋不着痕迹挺直了脊背,肃容敛眸,端的是一副凛如山间雪的姿态。
牧辞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黑沉沉的猫儿眼一眨,撩了撩袖口,露出价值不菲的储物手环。
裴青岚含笑抚笛,岁流观默默整理一头乱发,就连栗拾昼也抖干净袍角沾染的尘土,脑袋使劲往上一仰。
夏玖眼睁睁看他们瞬间收拾得盘靓条顺。
至于吗?
当然至于。
要让五宗修士知道她心中的问话,必定会这样回答。
谁不是年少成名的天才,一边金尊玉贵养在世家,另一边受宗门悉心栽培,早先在两方势力不慕时就有过多次比较,但都处于王不见王的状态。
现如今一碰面,迟早得分个高低。
显然世家那边也是这么想的。
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们眼带审视,举手投足间尽是矜贵气度。
两方人马跟门神似的堵在酒楼,虽然让出了一条道,但哪个敢无视在场剑拔弩张的气氛,大喇喇往酒楼里走。
店伙计面露为难,小心翼翼从门柱后探出一个脑袋,被两边气势一慑,嗖地缩了回去。
沉默长久地停驻此地,就连热闹的街道都好似放轻了声音。
两边较劲儿似的,谁也不说话,好像谁先开口谁就算认输了一样。
“够了没,杵这儿不累吗?”
一道略显丧气的话语突兀响起。
众人皆是一愣,顺着嗓音来源见到了被五宗修士挡在身后,郁郁寡欢的云闲。
他像是全然察觉不到在场无形的对峙,神色恹恹,眼皮半垂不垂,“你们不累我都累了,到底进不进去?”
闻言,五宗那边没什么反应,倒是世家子弟们默契地将眼神集中在一个方向。
视线汇聚的中心,云清一袭竹月色衣袍,秾丽的五官被衬得清雅些许,同云闲一般懒散垂眸,却只让人觉得目下无尘。
此刻,云清正深深注视着云闲。
两兄弟不合的传言早已人尽皆知,云闲看似被家族放逐,实则深受家主偏爱,而作为兄长的云清又几次三番对这个弟弟施以压迫。
嗅到瓜的气息,猹们蠢蠢欲动,耳朵悄咪咪竖起。
没曾想,云清径直无视了这个弟弟,转身往酒楼里走。
有他带头,再加上没戏可看,世家子弟们心中暗叹一声,也跟着进去了。
徒留五宗修士呆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们以眼神交流。
牧辞:我们还去吗?
岁流观:要不换个地方?
裴青岚: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去处。
宴秋愤愤道:“来都来了,现在退缩岂不是跟我们怕了人家一样?”
她莽头就往大门里冲。
其余人无奈追着她的脚步,唯独云闲趁众人不注意,悄无声息往反方向偷溜。
他的手腕忽然被攥住,力道不大,却足以让一个身娇体弱的法修寸步难行。
云闲扭头,死死盯着拦住他的夏玖。
他的小师妹若无其事地说:“三师兄,别害羞嘛!”
云闲目不转睛看着夏玖的侧颜,思索她这是报复自己先前拉她下水的可能性有多少。
夏玖朝沈如渊使了个眼色,嘴里自顾自念叨,“难得三师兄肯出来一趟,扫了道友们的兴致多不好。”
沈如渊会意,和她一边一个架着云闲的手,将他绑架进了酒楼。
云闲:她绝对是故意的,这小师妹的心胸就屁大一点。
酒楼雕梁画栋,飞阁流丹。
内里同样别有乾坤,金丝楠木的桌椅,餐盘茶具以青瓷制成,或有奇花异草充作装饰,屏风上的画作笔触写意,风流韵致。
宴秋见那几个世家的要了一个雅间,于是不甘示弱将房间挑在正对面。
踩着和他们相反方向的阶梯上楼,为了确保世家子弟都能听到,她用上灵力大声吆喝,“小二,把你们店里最好的美酒灵食都给我来上一份,价钱不是问题!”
输人不输阵,来晚了一步自然得在花销上压世家一头。
伙计顿时乐开了花,笑得见牙不见眼,照顾客人的面子,连忙高声应道:“好嘞,保管您满意!”
雅间内,八姓的公子小姐们对视一眼。
“无不无聊?”
本打算点一桌合口味的菜肴,却不料他们之中最有钱的那个实在没忍住,愤而起身。
“不行,怎么能有人比我还壕?”
他撸起袖子,狠狠一拍桌面,指节储物戒一闪,伴随浓厚馥郁的灵气往外流溢,一看便知不凡的瓶瓶罐罐和几块新鲜血肉顿时出现。
“你们这儿的菜品质不行,小爷我今天心情好,高级妖兽肉,千年玉凝露什么的统统拿去,灵石我照样付,给我上一桌好酒好菜!”
伙计二号眉开眼笑,都不等通知后厨直接应承下来。
宴秋咽不下这一口气,打了个响指,搓出一撮幽蓝的火苗,“想来好酒好菜平凡了些,不妨试试用昆仑异火烧的菜是个什么味道?”
伙计一号瞪圆了眼睛,烧个菜用上异火,简直是暴殄天物。
但这何尝不是为酒楼做宣传?
另一边的包厢人声紧随其后,“光用火有啥,小鹿,把你们姜家的灵植亮个相!”
伙计二号眼神晶亮,那可是万金难求的姜家灵植,据说吃一棵修为能涨十年百年,他都恨不得冲进厨房跟厨师抢活干。
“轩辕丘出品的大锅大勺!”
“尹家好吃好喝养出来的灵兽!”
“啊,好痛,你打我干嘛?”
“什么?灵兽居然不能吃,我记得我以前吃过。”
“唉,你别放老虎咬我,我认错还不行吗?”
二楼的包厢一声喊得比一声起劲。
伙计一号眼神示意:兄弟,合伙捞一笔如何?
伙计二号郑重点头:好的兄弟,没问题兄弟!
店小二们也开始了他们的拱火。
酒楼赚足了灵石和名声,伙计们拿分成不亦乐乎,吃瓜群众看够了热闹,连五宗和世家都斗得酣畅淋漓。
所有人都有美好的未来。
除了云闲。
他只觉得吵闹。
本来就不喜欢人多喧嚣的场合,天性还容易犯懒,被强制带着参加劳什子的聚会,他整个人都要被掏空了。
左手边一个夏玖,时不时海豹鼓掌,偶尔义愤填膺附和几句,每一句都在火上浇油。
右手边一个沈如渊,这人倒是安静,却脑子不会转弯,每当他想离席就一剑鞘压过来。
云闲眼中逐渐失去了高光,索性往座位上一瘫,彻底摆烂。
“啊啊啊——”
惨叫声传来的一瞬,楼内所有修士神色一凛。
有的抄起法器循声来到窗边,见哀嚎的源头是楼对面的医馆,负责治疗大比上受伤的修士。
那没事了。
他们坐了回去,继续先前的攀谈。
“啊啊……呜……哈哈哈哈。”
惨叫声诡异地变了调,似乎是谁痛着痛着发起了笑。
这老兄是不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人群心底泛嘀咕。
“&! ……&¥&34!”
已经神志不清了啊喂!
到最后,乱七八糟的呼喊消失,只剩一声销魂的,“啊~”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奇心趋势之下,酒楼的窗前聚了一堆人。
他们看到医馆大门打开,一个好端端的八尺儿郎脚步虚浮,气色莫名红润,带着迷之微笑被人搀扶了出来。
围观群众一阵恶寒,搓了搓雨后春笋般的鸡皮疙瘩,退避三尺。
这时,又有一人自医馆阴影里现出身形。
何之若青衣素净,通身无一配饰,慢条斯理摘下染血的手套,唇边噙着抹意犹未尽的笑容。
“是诡医何之若!”
有人认出她的面容,情不自禁喊出声。
当时就是一群人作鸟兽散。
诡医的名声突出一个“诡”字,送诊时缺胳膊少腿,医好后附赠了条尾巴,见她之前是个瞎子,见她之后成了傻子,此类情况屡见不鲜。
问她曾经的病患医术如何,无一例外先是苦着张脸,最后笑容满面地称赞,五官要多扭曲有多扭曲。
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把人骗过去待宰。
诡医之名恐怖如斯,整片街区噤若寒蝉,今日份的热闹止于她一人之手。
有何之若在一旁镇着,这顿饭结束得乖巧又迅速。
夏玖依依不舍和五宗修士们告别,当晚又连同大师兄二师姐一起,南华宗仅有的几个弟子齐聚三师兄的院落。
云闲:所以为什么又是我?
月色寥落,疏影横斜。
清辉如水泄地,满园花枝碧树如覆霜雪。
云闲垮着张猫猫批脸,半死不活地问道:“为什么把聚会地点选在我这?”
夏玖默默偏移开视线,其实是她提议来着,毕竟看三师兄这副被欺负得生无可恋的样子实在太有趣了。
云闲见没人回答,认命道:“用我的院子也行,总该放我回去睡个觉吧。”
何之若长袖一招,将他捞了回来,“别着急嘛,还得商量六天后的团体战。”
“规则说可以派出五个人,但我们满打满算就只有四个,人数上的劣势如何弥补?”
夏玖积极举手,“再找一个?”
何之若:“问题就是上哪儿找,找谁?”
夏玖不说话了。
云闲死气沉沉开口,“找不找人无所谓,我来南华宗这么久了,就从没听说过这里有秘境。”
何之若笑道:“我也没有。”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沈如渊,作为大师兄,他是资历最深的那个。
沈如渊淡淡道:“就我所知,南华宗并无秘境。”
那掌门口中的秘境又是哪儿来的,总不能是耍人玩的。
他们正奇怪时,敲门声传来。
清脆而有规律的三声,听起来温文有礼。
何之若扬眉,“不去开门吗?”
云闲满脸郁闷,似乎知道门外是谁,正因为知道才不想开门。
他手抬起又放下,心中天人交战。
可不等他做出决断,一道清冽寒光划破夜幕,门口布置的阵法符文被轻易斩断。
修长人影踏月色而来。
正是白天对云闲爱答不理的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