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愿望
宋斋刚刚说话的时候只顾着自己快乐，完全忽视了怀里还抱着个小孩这件事情。
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刚刚那些与平时形象截然相反的话语，倒还真像是给魔修引诱得迷失了心神，导致性情大变。
他低头看了看江近秋，发现怀里的人与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依旧是面瘫着一张脸，看不出其他情绪。
尽管如此，宋斋象还是征性的问：“被吓到了？”
江近秋：“没有。”
宋斋喝了口酒，微微蹙眉：“你就不觉得奇怪，不觉得我面目可憎，一反常态？”
江近秋摇摇头。
不管宋斋是什么样子，他都不在乎。
并不是出于什么特殊的感情，而是他不关注这些。人间有句话说两个人在一起相处好几年，就算是块石头也会被捂热。
但显而易见的是他是一块冷心冷肺的石头。
实际上宋斋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即将被驱逐到魔域，其实与他也有一定关系。
可依旧他不在乎宋斋的生死，也不在乎宋斋是否表里不一。在拿到丹朱的那一刻，亲情的戏码就已经结束，实际上他都不知道目的达到以后，自己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停留。
或许因为眼前的剑修太过于愚笨。
他到底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什么样的影子呢？江近秋抬头看了一眼宋斋，想不明白。
宋斋不知道江近秋的想法，还是不死心：“一点问题也没有？”
江近秋看着宋斋，明白了如果自己不回答，宋斋一定会继续问下去。
他回忆了一下刚刚宋斋与宋玉轩的对话，迟疑了片刻后，不太走心的说：“没有问题，你原来逆来顺受，可能是要死了，现在变得狂妄也很正常。”
“……”
宋斋：你才要死了。
宋斋反思自己的教育到底那里出了问题，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出来，只能丧气的又吞了口酒，然后去捏江近秋的脸。
小孩皮肤白皙，轻轻一捏脸就留了红印，宋斋也不松手，只是凑近了继续去逗弄他。
宋斋：“我一直都很狂妄。”
江近秋从魔掌逃脱，趴在宋斋肩头终于顺着他一次，问：“那你平时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狂妄的剑修。”
“你看了那么多话本子，知道什么是恶毒炮灰吗？就是书里面的反派角色。你看我，我就是。”
宋斋组织了一下语句：“我平时不显山露水的，一副温和大师兄做派。背地里却对自己弟弟半点情面也不留，可能是因为嫉妒，又可能是因为我天生就是个坏人。
再加上我已经名声扫地，马上就要被赶走了。你像说的，我可能会死在魔域，或者更加凄惨，正好与主角的幸福做对比，这就是标准的炮灰下场了。”
江近秋敛了笑容，淡淡的问：“你觉得宋玉轩善良？”
宋斋还有点不明白江近秋的意思，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主角也不等于善良。不要被话本影响，那是十年前的老书了，现在的主角已经不走那个路线了，球儿。”
江近秋：“？”
宋斋试图摆正他的看法：“像宋玉轩这种莫名其妙黑化的主角也是有的。虽然我也不太明白他怎么人设慢慢走偏了，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原本可能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里面有很多词语江近秋都听不太明白，只能大致也能通过语境明白其中意思。
虽然宋斋那会儿确实挺反派的，但就宋玉轩刚刚那儿样，在话本里也能当上主角？
江近秋觉得宋斋脑袋真的跟着金丹一起丢了。
怀里人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中浓浓的嫌弃意味都快化成实质了。
宋斋无法忽视，只能解释：
“我不是在为他找借口，而是季承云早就知道魔修的事情了。我体内的魔气不是一日就出现的，两年前他就埋伏在我的血脉里了。恐怕我喝下的那杯酒，又或者是那个杯子都不过是引出暗藏的魔气钩子罢了。”
江近秋没说话，他当然知道这些。
并且纵容着，以至于一直警惕的宋斋到事情完全败露，身处绝境时才发现这一切。
“说这个也没意义。”
宋斋看江近秋没什么反应，轻轻叹了口气，深刻的反思了自己教育上的失败后，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张纸来。
“这是我画的长阳宗路线图。”
宋斋展开地图，大致的给江近秋讲述了一下长阳宗的最短逃跑路线，还有宗门内各个地方藏着的宝物。
江近秋小小的脑袋冒出了问号。
“你决定听从侍童的话逃跑？”
“不是我逃跑，是你。”
宋斋说得很认真，并且又拿出笔重点标注了一下危险的地方，以避免江近秋走错路，遇到危险。
“宋玉轩在我这里受挫，季承云必然不会袖手旁观。我能停留的日子不会太多，你在这里也未尝安全。”
江近秋淡漠的文：“你觉得他们会杀掉我？”
“不，但欺辱总是更加可怕，”宋斋体会过，所以他不想让江近秋也体验，“我在里面给你准备了很多东西，即使离开，也足够你衣食无忧。若不修行，里面的财富能够用到你孙子那一辈去，所以——”
宋斋拿出了准备好的储物戒，交给了江近秋，严肃的说：“我一旦被驱逐，你也必须想办法逃离长阳宗。”
江近秋眨了眨眼睛：“好。”
“真冷漠。”
宋斋失笑的摇了摇头，又给自己续上了一杯酒。
宋斋喝酒不像喝酒，而像是在喝水。
没有什么品味美酒的雅致，几乎只有吞咽的过程，沉默着很快就干完了一大坛酒。
江近秋看着他，淡淡的吐出来一个字：“蠢。”
闻声宋斋抬起来头，对着江近秋露出了一个极其无辜的表情，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听清了却不在意。
然而江近秋很清楚都不是，因为他醉了。
宋斋酒量不好，这样如牛饮水的喝法，醉的总是很快。
但他醉了并不会像别人一样撒酒疯，又或者倒头就睡。而是十分平静，做事慢条斯理的，整个人都显得有点呆。
就比如现在，江近秋抽走了他手中酒杯，而他就只会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展现出自己苦恼又郁闷的情绪，像是某种小动物一样。
他说：“还给我呀。”
而江近秋没有答话，修长白皙的手指压着酒杯，并没有任何松手的意思。
宋斋明显想要抢夺，小动物总是具有攻击性的。但他一望着江近秋那张矜贵小公子的脸就又泄气了。
他喃喃自语的念叨着‘崽啊崽’，将江近秋从旁边捞了过来，塞进自己的怀里，下巴枕在小孩的肩头，最后开始叹气。
江近秋不知道宋斋在叹气什么，他轻轻的垂着鸦羽的睫，忽然问：
“你有什么愿望吗？”
宋斋听到后认真的想了想，回答：“想做万人迷。”
江近秋愣住了，他抿了抿嘴，思考了许久还是无法理解这个愿望。
万人迷？
江近秋轻轻的皱了皱眉头，问：“为什么？”
“因为……”宋斋迟疑了一下，才慢吞吞的说，“因为想被需要，想活下去。”
想活下去，被人需要就能够活下去。
宋斋迟钝的想，如果有人爱他，需要他，大概现在就不会是这个处境吧。
师长之爱，同门之爱，又或者是男女情爱。什么样的爱都好，他想要被爱。
喝过酒，脑袋总是乱糟糟的。宋斋看着椅子，手轻轻的抚摸着江近秋微微湿润的发梢，恍惚之中想到了自己这一世的母亲。
那是个温和却固执的女人，不懂得变通，不明白放手，所以一生都被困在小小的后宅，最后只能抱着心软与善良而郁郁而终。
他记得母亲死前整日吐血，身体枯瘦如柴。而那个让她心心念念一辈子的男人，却不肯聘请郎中，仍由她如同秋日落叶一般，独自腐烂在这一方小院之中。
半辈子劳心劳力，换来的是这样的结局，何其可悲。
宋斋想到这里，闷闷的把江近秋抱紧了一点，说：“被掌门抢走的的丹朱，是我在与你相遇的秘境找到的。而另一颗，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江近秋听到丹朱二字，漫不经心的抬眼，但并没有说话。
宋斋也不在意，继续说：“我母亲姓江，原来也是修真界一大世家，后来正是因为这颗丹朱而覆灭。而她本人也因这颗丹朱，被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骗去。然而又因为谨守祖训，不肯透露朱丹半点消息，被抛弃，最后凄惨而死。”
江近秋不紧不慢的问：“你在为你母亲不平？”
“没有，”宋斋对这辈子的母亲没什么感情，“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父亲不爱她，所以在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丹朱后，便抛弃了我母亲。”
宋斋说着，捧起了江近秋的脸。
他望着面前漂亮的小孩，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语言也甚至可以用冷酷来形容。
“而你也不再需要我。”
这才是重点。
真正的可悲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