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趁着雷声停下,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但是没有像昨天晚上一样,她一发出声音水潭里就会传来他拍打水面的声音。她又试探性的叫了几声,洞内依旧是滴答的雨声。
单歇暮的心沉了下去,脸色微微一变,赤脚加快脚步往里走,声音带了急切,“白筵!”没有人回应她。她跌跌撞撞终于摸到了那块石头边,她慢慢地伸手去抓,没有任何东西,除了冷冰冰的石头。
没有月光,天坑下的水潭无法窥视半分。
她苍白着脸,冲水潭一声一声地叫他的名字。依旧没有其他声音回应她,尽管她已经竖起耳朵去听水里的搅动声。可是大雨已经在下了,密密匝匝的雨声仿佛像一个魔鬼在告诉她,这个洞内,只有她一个人……
水坑里,人脸生物盘踞在没有落雨的一侧,离她近在咫尺,却懒洋洋的没有动。他在静静看着单歇暮,将她的一切情绪纳入眼底。无疑,他是敏感的,又是聪明的。
她最讨厌,最恐惧的事情,到底是发生了。
单歇暮用力踩在尖锐的石头上,把手放进嘴里,张口撕咬手臂,血争先恐后地涌出,痛楚让她获得了喘息的机会,憎恨痛楚和对黑暗独处的恐惧,两个力量在撕扯着。她踩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摸着腐烂潮湿的岩壁,朝着记忆中的洞口跌跌撞撞走去。
就在她要进入雨中的时候,一道声音落入她耳朵,“暮暮。”随后,她就被抱住了,她甚至还可以感受得到他鼓动的心脏,一个活生生的他。
单歇暮暴跳的心脏倏地刹车,一口气堵在心头,闷痛得不行,原来他在洞里?所以刚刚他是在耍她玩呢?很好玩吗?
明明傍晚的时候还很温柔地替她捏手,他这算什么啊……给了一巴掌塞个枣吗?
她咬着牙压下粗喘的气息,一股尖锐的愤怒涌上了心头,相比他戏耍她,还不如他就是不在洞里,她猛地甩开了抱住自己的人,定定盯着他,眼睛带着憎恨的愤怒,一字一顿:“离我远一点!”
抱住她的人猝不及防被推开了好远,他显然愣住了,预想中的柔弱依靠没有如他所想那般到来。
单歇暮左手握住了右手咬开的地方,看着几千米高空划过的一道道亮光,只觉得自己可怜又悲催。
她承认,她确实没有他会玩,知道她的弱点在哪里,然后抓住她的弱点,再狠狠地□□,真是拿她当猫逗呢?她捏了捏眉心,身心俱疲,眼皮重而痛,脑袋好像要炸裂一样。
湿泠泠的水汽和冷风铺面而来,低温和愤怒等各种情绪交加,让她身体忍不住地颤抖,在她身后的人看来,她就是在哭泣。
生冷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一些迷茫。感受着她低迷消沉的情绪,犹豫了一会,他微微张开了嘴,一阵飘渺空灵的调子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扬起,平和而祥宁,节调低低幽幽,舒缓得好像海潮漫过沙滩,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沙沙的雨声与歌谣交织着,形成了最美的乐章,声音轻缓柔和,光是听到声音就觉得歌者一定是一位温柔可亲的人,一定有着世间最迷人灿烂的微笑,连光明也忍不住向他靠拢。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单歇暮半闭着眼睛,靠在了洞口的石壁上,想,就好像土埋的那个晚上,他总能找到法子令她觉得,他是轻的,是柔的,是带着善意的,是能够依赖的。
其实,他一点也不。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声由大变小,淅淅沥沥的,温柔缱绻,单歇暮昏昏沉沉靠在石壁上,斗不过困意,她掠过了他,躺回了石床上,迷迷蒙蒙重新睡了过去。
良久后,洞口的人也轻轻地进来。
他靠近她,用手帮她清理了脚上的泥沙,舔干净了她手上和脸上的血,犹豫片刻后他滑上了床,轻轻挨着她,用炽热的尾巴轻轻缠在了她冰冷的脚上。
黑暗中他睁着眼睛,周身散发出一丝沮丧和不明所以的情绪。沉思了片刻后,他眼睛眨了眨,做作地挑起一撮单歇暮的头发轻佻地嗅了嗅,似乎感到不妥,又放下。他用手推了推自己的脸,肌肉颤动地扯起嘴角,似乎有千斤重,无论如何都挑不起,他索性伸出手指顶了顶嘴角,倒是把他嘴里的牙齿露了个底朝天。
他静了一会,把手放下,不厌其烦地继续扯动嘴角,最终,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然后又挤眉弄眼了好一会,似乎满意了,他才又挑起了那一撮头发,“风情万种”地朝熟睡的单歇暮眨巴了一下眼睛,僵硬着嘴角,然后低头嗅了嗅手里的的头发。
只是一会后,他好像很不满意,放开她的头发,他闭上了眼睛,一动也不动,只有脸上的五官,嘴角、眉毛、眼角……在雨夜中动个不停,在寻找着回忆中曾经熟练的弧度。
天亮了,淋湿的鸟儿叽叽喳喳唱着歌纷纷梳理着羽翼。
洞内潺潺流水,一片平静。
单歇暮四仰八叉地抱住身上暖烘烘的抱枕,好一会她才微微睁开了眼睛,头顶依旧是遒劲粗粝的山洞。
温热的东西?
她立刻抬眼看去,她抱着到除了他还能是谁?她脾性一向不太好,想起昨晚的戏弄更是让她感到极其的不愉,所以不假思索就反手推开了身侧的人。
只是不成想,被推开的人娇娇柔柔的,就像轻飘飘的棉絮一样,直接被她推出了一肘的距离。
单歇暮愣了一下,坐了起来,又仔细看了他一眼,才发现他有些不对劲。他的头发已经挽起来了,一根树枝歪歪斜斜插在头发里,整个脸露了出来,眉眼带着柔意,娇娇软软好扑倒的样子。
被她推开,他也不介意,双手趴着,微微歪头看她,眼睛无比的透亮,然后弯起嘴角,风情万种地喊她:“暮暮。”声音儒雅泠泠,一分媚色两分讨好。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她一直都知道他很好看,像妖孽一般的好看,此刻她好像被攫住了心魂,心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连呼吸都慢了半拍,周围的暗晦色彩慢慢远去,眼里心里只有他嘴角的旖旎瑰色。
他笑着,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放到了他的脸上,巧夺天工的精雕细琢美玉,温润细腻,却又透着火,炙热几乎要把她的手烫伤。顾盼生辉的眉眼,光是看着就忍不住沉沦。
他这样的美,应该没有多少人可以抵御得住吧……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生出龌龊心理。
单歇暮一时之间迷了眼,即使知道是迷途也不愿意返。
他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慢慢往前靠近了两分,浅浅的呼吸落在她颈侧,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颗葡萄放到她嘴边,笑意盈盈看着她。
单歇暮下意识张嘴,咬住了葡萄,下一秒一股酸涩的味道充斥在她的味蕾理,她下意识皱眉,丢掉的三魂七魄也复位了,哪来的酸葡萄。
白筵的表情顿了顿,显得有点无措,眼睛圆溜溜看着她。
单歇暮把葡萄吐了出来,盯了葡萄两秒后,突然眼睛看向了他的发髻,又挪到了他的姿势上,这做派和这装扮,她怎么看着那么像电视剧里美人与君王的戏码?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越看他就越不对。
情侣之间玩个情/趣,扮一下古人取乐问题也不大,但是,发生在他身上就不正常了。
他是谁啊,山沟沟来的,他能从哪里学?说是模仿电视剧,她可不信,估计他压根连电视机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人的行为都是受到周围的环境影响主动或者被动学到的,他接触到的不会是古人吧?单歇暮越看他眼睛越深邃,穿越来的?
想到这个可能,单歇暮的心漏了几拍,因为这意味着他无归属无出处,她可以为所欲为……
心不由得砰砰砰跳了起来。她试探性地把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对面的人眼睛亮了亮,身体向前倾,他伸出手直接握住了她的,乖乖的又叫了她一声,这次是叠词,“暮暮。”
湿漉漉的眼睛,带着媚气,单歇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坚定地抽回了手。
昨日的高岭之花,今日的榻上美人,一夕之间,说变就变,说是人格分裂她都信。看着他刻意讨好,为什么?讨好一个人除非有所求,他求她什么?求她不生气?想到这个,她差点失声笑了出来。
毕竟这个答案有点荒唐,她何德何能?
可是她看着他,除了这个答案,她也找不出别的了。
他生气了,她讨好,是因为她受制于他,她生气了,他也讨好她,看他现在的样子,好像掌控局面的人是她一样。
她究竟还是见过他冷酷的一面的,现在可不是夜场的逢场作戏,即使他这么的柔顺乖巧,她也不敢真的就调戏他。她坐正,清了清嗓子,“白筵,其实大可不必这样,我们友好沟通交流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