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自此南风送北风
风儿每晚都会在睡梦中惊醒,北丘村的覆灭成为了他永远的噩梦。
沈伯伯曾经尝试给风儿采了一些安神的草药,小火给他煮了喝,但依旧毫无作用。
宵儿也很焦急,只得守在风儿的身旁,待他夜半惊醒,就与他闲谈一会,再慢慢让他入睡。
几日下来,风儿疲惫不堪,全无一点孩童的灵气与活泼。
众人无奈,只得找来了老萨满。
傍晚的时候,老萨满拿着手杖,完颜旻在后面跟着,二人缓缓走了进来。
老萨满见了风儿,眼神中满是惊讶。
“明明只是一个孩童,为何双眼如此浑浊,看不到光亮?”
老萨满一手拨开风儿的眼皮,口中念念有词,半晌对着他的眼睛吹了一口气,风儿只觉得一阵凉风袭来,眼睛有些发痒,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老萨满又对着风儿另一只眼睛吹了口气,随后摇了摇头。
“这娃心事重重,透其眼观其心,他的眼中失去了神采,心中满是迷雾,需要有一个人带他走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师父传授过我法决,名曰拨云见日之咒,专门医治心病,不妨用来试试。”
“不过这咒术需要他最信任的人才能施展,需要让其在意之人走进那片迷雾。”
完颜旻走上前,对众人解释道。
“不妨让我来试试!”
宵儿听后,执意要来配合萨满施展咒术。
“我们互相信任,他是否在意我,我不清楚,但我确实很在意他的安危。”
宵儿言语诚恳,态度坚决。听得众人一阵唏嘘。
小孩子的世界并无太多复杂的感情,眼下风儿成了北丘村最后的遗孤,而宵儿也失去了父母,徒留她一人在人间游荡。他和风儿彼此信任,又彼此依靠。
完颜旻眉头一紧,显然没有料到一向冷漠,不喜和人说话的阿姐,居然对眼前这个孩子如此用心。
老萨满让人拿来厚厚的毡毛铺在地上,又在上面铺了张红毯。
随后让宵儿和风儿并排躺在红毯中间,在二人周围画了一堆奇怪的图案,连接起来成为一个圈,口中念念有词。
完颜旻则是端着一碗烈酒,在二人周围挥洒。
风儿和宵儿躺在地上,双眼睁开看着屋顶,并不觉得有何异样。
老萨满吩咐宵儿和风儿保持现在这样,千万不要走出她画的圈。
随后带着众人就往外走,只留二人在营帐中静静平躺。
众人走出帐外,一向见多识广的沈伯伯此时也不明所以。
“哪有什么咒术,都是我瞎编的,那孩子明显在难为自己,过不去心中这个坎。只要有个亲近的人在身边,他就会放下戒备,坦然面对自己的一切。”
“我折腾了半天,就是为了让他确信我的咒术灵验,才能安然入睡,明天一早,就会解开他的心结。”
老萨满一改往日的神神叨叨,话语间饱含人生经验,一看就没少医治别人的心病。
十有八九,也靠着这一手,去攻破其他部族的内心。
果然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沈伯伯暗自佩服。
沈伯伯又又看了一眼完颜旻,虽然只是个孩童,但双目炯炯有神,气宇轩昂而又谈吐不凡。一腔热血之下也有不该出现在孩子身上的成熟稳重。
小小年纪便有此经历,将来必是个带兵打仗的好苗子。
只希望大辽国能多撑几年,不要在内忧外患之下土崩瓦解。
隐隐约约,沈伯伯也为大宋有些担心,即便此刻身在女真,他也在为契丹和女真间的平衡暗暗发力。
眼下完颜部落逐渐强大起来,但还远远没到能和辽国相互制约的地步。
他还能再帮一帮完颜部落。
天边渐渐黑了起来,风儿闭上双眼,逐渐进入梦乡。
天色无比昏暗,风儿还是身处北丘村中,眼前是吹不散的黑雾,遮住了周围所有的房屋树木。
北丘村众人的脸浮现在他的身前,完颜骑兵在北丘村内大肆屠杀,众人苦苦顽抗,仍是哀鸿遍野,徒留一片火海。
风儿心中大惊,想要闭上眼睛,不去听周围的声音。但北丘村人却聚在一起,朝着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风儿吓的惊慌失措,瘫坐在地上,挪动着身体往后退。
眼前北丘村众人的脸忽然变得阴森可怖,北丘仲一下冲了出来,他的身影逐渐拉长,变形,阴魂不散,缠绕在风儿的周围。
四处都是北丘村人的哭嚎声。
“北丘罪人!还我命来!”
风儿吓得几近崩溃,浑身颤抖着,任由众人扑上来撕扯着他。
此时,一道蓝茫从天而降,北丘村人瞬间被打散了一片。
风儿的身上也没有那么沉重了,他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柄长枪,散发着强盛的蓝色光芒,轻甲之后,飘扬着白色的斗篷。
不是宵儿又是谁。
宵儿扭头看着众多冤魂,怒火中烧,一双丹凤眼明媚如风,却又泛起威光。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也该看看被你们所害的冤魂,血债血偿有什么错?”
若是死不瞑目,大可在此与我做个了断,纠缠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北丘众人受到惊吓,纷纷后退。”
宵儿的长枪发出刺眼的光芒,随后腾空,将手中的长枪掷了出去,长枪所到之处,北丘村人纷纷消失。
半晌,周围迷雾尽散,风儿置身在北丘村中,全然不见众人的身影。
宵儿一句话也没说,拉起风儿的手就往山外走,一直走到潮起潮落,一起走到层林尽染,二人就这样,向着眼前的光亮奔赴,不知道去往何处,但又不能停下脚步。
营帐外,沈伯伯看着光芒正盛的武曲七杀星,陷入沉思。
翌日,风儿和宵儿醒来的时候,旁边已经围满了人,看风儿眉头舒展,心明眼亮,看来已经解开了心结。
众人急忙打听宵儿的梦境,宵儿却摸不着头脑,想要回忆梦境,但什么也想不起来。
营帐外,沈伯伯带着风儿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也该放下北丘村了。”
沈伯伯语重心长的说。
“北堂风应该随着北丘村一同消失了。”
“眼下乍暖还寒,冬去春来,正是南风天,万物都将复苏,不如听伯伯的,将名字改为南风如何。”
“一方面有个好的寓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毕竟北姓实在过于稀少,恐怕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风儿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
自此,世上再无北丘村,北堂风也随之一起消失,只有一个叫南风的孩童,在南风过境的天气里,渐渐复苏。
某个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宵儿开始跟着完颜士兵一起训练,武艺也愈发精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