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女真来客
风儿在沉思中回过神时，已是深夜。沈伯伯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他的身边。
“风儿，你知道吗，据说每颗星星都关联着一个人的命运，也就是说，它是独一无二的，属于那个人。”
沈伯伯的话打破了沉寂，也让风儿感到疑惑。
“那伯伯和我也都是其中的一颗吗？”
“正是如此，古人早就有这种说法，把万物的命运和星象联系起来，占星术也很受世人推崇。”
风儿的疑问让沈伯伯思考片刻，顿了顿说：
“只观星辰变化，大可知朝代更迭，世事变迁。小可知人事天命，悲欢离合。”
听了沈伯伯的话，黑夜中的风儿瞪着眼睛，仔细琢磨。
“不过今人大多不信，而我却深信这其中的道理。”
沈伯伯的话让风儿大为震撼，随后满心欢喜的缠着沈伯伯，让他寻找属于自己的那颗星。
沈伯伯慈爱的看着风儿，用手摸了摸他的头说：
“风儿的那颗星亮到与月争辉。”
风儿放眼望去，始终看不到那么亮的星星。
“只是那颗星被云彩遮蔽住了，等什么时候出来了，就能很轻易的找到。”
沈伯伯依旧挂着笑容，坚定的话语让风儿不得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等到星星出来了，我就不会这般难过了吗？”
风儿满脸期待。
“其实人的一生，也许早有定数。无论是富贵人家还是寒门子弟，都是颗忽明忽暗的星。今朝暗淡，明朝闪耀。正如人一样，今日愁苦，他日安乐，反之亦然。”
“到了最后啊，合在一起才发现。人这一辈子，过得还是普普通通。临终之际化作一颗流星落下，不知何时，又会有别的星星冒出来，没有谁会去在意。”
风儿对此难以理解，满脸困惑，回到家中还在细细回味沈伯伯的话，但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不再去想。
翌日晌午，村中传来疾驰的马蹄声，还有扬起的沙尘飘过来，风儿走出门外，发现沈伯伯已经驻足良久。
天上黑云滚动，不见日光。
放眼望去，村中乱作一团。
男人们放下了手中的农活，扛着锄头向村口跑去。女人们也放下了河边要洗的衣物，拿着捣衣砧紧随其后。村中的狗也跟着狂吠，孩子的哭声夹杂其中，此起彼伏。
沈伯伯带着风儿走近了一些，在人群外观望。气氛剑拔弩张，没有人注意到疯子和孩子。
不远处，一群戴着兽皮帽子，身穿满是绒毛夹袄的人，背着弓箭，带着长刀，骑着一群战马来到这里，一行大概有二三十人，不知为何到了这里，是误打误撞还是觊觎已久，谁都说不好。
在沈伯伯之后，沉寂的北丘村很久没有外人来过，看到这些手持兵刃的人。村民一个个像是着了魔一样，几百人手持各种物件，把这群人围得水泄不通。
怕是有猛兽闯进来了！
风儿心中隐隐有些战栗。
此时，一位步履蹒跚的老者缓缓走来，人群中让开了一条路，正是族长北丘仲。
而那群人也不慌张，反而和村民热情的打招呼，为首的男人身高八尺有余，满脸胡须，除了衣服，甚至露出的胳膊上面也满是毛发，就像是野兽一般。
风儿盯着他，目光很警惕。那人一手提着马嚼子，另一只手抱着一个小女孩，护在身前。
而那个小女孩显然有些怕生，探出个脑袋，眼角的泪痣恰到好处，明亮的大眼睛扑灵扑灵的打探着周围，额头留着一撮乌黑浓密而又整齐的头发，鬓角显然精心修剪过，戴着一个兽皮帽子，脸蛋红扑扑的，乍一看和风儿年龄相仿，而她的那双大眼睛也注意到了人群之外的风儿，两人对视了片刻，就纷纷把头了扭回去。
天上的黑云逐渐消散，阳光也照了进来。
为首那人见到族长，立刻抱着小女孩下马，随手把缰绳交给身边的人，上前抱拳深行一礼，缓缓而叙:
“在下完颜云庆，自咸州城北上打猎，一行人误打误撞，进了这深山，摸索了整整五日，人累马乏，方才来到贵地。愿以全部猎物换取一些饭食，顺便歇息几日，烦请诸位带我们走出这深山，在下不胜感激。”
北丘仲听罢，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笑容。随即把手一挥，众人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气氛随即缓和起来。
“看诸位的打扮，恐怕都是征战沙场之人。老夫等人祖辈都居住在此，不问世事，敢问将军外面是何光景？”
完颜云庆听后，神色忽然凝重，开口道：
“老人家果然独具慧眼，实不相瞒，在下乃白山脚下一个女真聚落首领，归辽国管辖，再往南去便是大宋。”
“昔日辽宋频频交战，民不聊生。辽国无暇顾及我们聚落，而辽国久攻不下，大宋军队大有反攻之势，见此形式，两国就缔结了盟约，求了个眼下安稳，这一安稳，可就苦了我们族人几十年。”
“莫不是进贡太多，尔等不堪重负？”
北丘仲捋着胡须，不紧不慢的说。
“正是如此！”
完颜云庆声音慷慨，神色忽然变得凝重。
“那耶律氏自打结盟以来，生活愈发奢靡。贡品名单中除了粮食和牲畜外，还有许多奇珍异宝，而其中最为稀有的，便是我们这边称作海东青的鹰。”
“这种鹰异常凶猛，那辽国耶律氏王宫上下都想驯养一只当做玩物，但此等猛禽哪有那么容易就被抓到，好多族人去悬崖抓鹰失足丧命，更多的人因为无法定期上交海东青，全家遭耶律氏痛下杀手。”
“而那耶律氏却不依不饶，以吾等家眷做要挟，把他们围在了咸洲城里面。向我们索要足足三十只海东青，如果到了日子不能交付，就屠了整个咸洲城族人。”
“为了自保，我只好带着城中全部的壮劳力，在此时节沿江而上，七日前终于见到一只海东青，我们这些人追着这鹰，就进了这片密林。”
完颜云庆紧握拳头，话语中难掩愤慨之情。
北丘仲仔细听完，眉头紧锁，不由得感叹道:
“将军这番遭遇，真叫老夫万分同情，生活不易，而你们来到此地，便是上天的安排，我不要你们的猎物，将军等人只管在此歇息，如不嫌弃，这粗茶淡饭也能管够。”
“那吾等粗人就不辜负前辈的一番美意了。”
完颜云庆说完，深行一礼。
北丘仲说完大手一挥，村民便让开了一条路，带着女真众人来到这里最大的一间房子。
这间房子平日里只有族长住在这里，每逢一年中重大的节日，或是有些重大的事情商议，村里的人都会聚集在此处。而我们这些小孩子，就会在门前的那片空地嬉戏玩耍。
而今日却颇有节日的氛围，村中的妇女揉着面团，稍大一些的孩子也在一旁帮忙洗菜，还有些年轻的叔叔们去河边，叉回几条肥美的胖头鱼装在背篓里。又把饲养的猪拉出来杀掉，将处理好的猪肉切成大块放入蒸笼。一行人把酒言欢，好不热闹，不觉已是黄昏时分。
风儿在一旁，看着桌子边上围着一席大人侃侃而谈，那个女孩依旧有些羞怯，把目光转向了他。
“宵儿，莫非是想和那位小兄弟一起出去玩？”
听了完颜云庆的话，那个小女孩点了点头，就向着门外的风儿走了过来。
“风儿，你带这丫头在周围转转，早些回来吃饭！”
一个长辈族人对着他喊道。
风儿应了一声，就拉着那个女孩向外走。
“风儿这孩子，平时沉默寡言，碰到女娃倒是不怕生哩！”族人笑着说道。
“小女也是，平日里不喜欢见生人，没想到碰到那娃，上赶要出去！”
完颜云庆说完，一群人哈哈大笑。
听了族人的议论声，风儿忽然心虚的松开了手，走在那个女孩前面。
“完颜宵！”
女孩小声嘀咕着她的名字。
“我能像那些大人一样叫你宵儿吗？”
“嗯”宵儿只回答一个字，眨着那双水汪汪大眼睛。
“北堂风，长辈们都叫我风儿。”
“你一直都生活在这个地方吗？”
宵儿的眼中充满了好奇。
“确实如此，自打记事起我就一直在这个地方了。倒不如说村人只有这一个来处。”
风儿沉思了片刻。
“也只有这一个去处。”
“不过话说回来，外面的世界怎么样，好玩吗？”
说完，风儿停下来坐在了石阶上，宵儿也扑了扑石阶上的土，坐在了风儿旁边。
此时，天已蒙蒙黑。
“外面当然比这里大的多，有很多这里没有的东西。可以骑马打猎呀，也可以牵着猎犬追着夕阳，每天都有新奇的事，也会见到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人。”
宵儿若有所思的说道。
“不可能的，长辈们说外面全是猛兽，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猛兽，他们是不会骗我的。”
风儿有些吃惊，急忙反驳道。
看到风儿惊慌失措的样子，宵儿捂着嘴咯咯的笑个不停。不过笑着笑着就停了下来。
“是呀，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猛兽，无论是村中还是外面。曾经部落的人都是这种想法，偏安一隅，到最后还是免不了猛兽的残害。”
这番话在年龄相仿的宵儿口中说出，让风儿大吃一惊。但他还是听得云里雾里，冥冥之中，总觉得自己总要见到那些猛兽了，不由得后背发凉。
天上，西北方向的一颗流星划过，闪耀着绯红的光芒。
不知何人又要陨落，风儿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