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往事
“紫情，紫情？”
“啊。”
叶紫情回过神来。
她挽住齐肩的头发，将其尽数拨弄到脑后。
“吃饭，你想什么呢？”
吴美娟的语气，带上了些许责怪。
“哦。”
叶紫情面无表情地，继续扒拉着碗中的饭。
吃饭？
其实，她最不想吃的，就是饭，简直食不下咽。
她喜欢吃面。
只是，在妈妈面前，再不想吃，也得吃。
就在她拼命地勉强自己吃饭的时候，吴美娟叹了口气。
“你啊，今天又在学校跟别人打架，为什么啊？”
叶紫情不回答，只是默默扒饭。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来摸她的头发，为什么会有人来碰她。
没有人能够碰她。
尤其是男的。
吴美娟见她不说话，再次叹了口气。
自从上初中以来，叶紫情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极度的沉默寡言，非常讨厌别人靠近她，无论男女。
她很担忧啊，女儿的青春，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都怪她……
吃完饭后，叶紫情就直接进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她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吴美娟也习惯了，一开始她还担心叶紫情一个人会遇到危险。
后来一想，恐怕碰到她的那个人，才有危险。
学校那两个男生的例子，还摆在眼前呢。
唉，也不知道让她去学柔道，是好事坏事。
叶紫情下了楼，沿着街边路灯，一直走着。
夜晚的风，总是调皮的。
调皮地吹起了，少女的裙摆。
身着一袭蓝裙的她，行走在路灯之下，吸引了所有行人的目光。
她就像黑夜之下的蓝宝石，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只可远观，而不可靠近。
或许，用蓝玫瑰来形容，更恰当一些。
她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最终走到了一个公园里。
这里，她和妈妈以前经常来玩，因为，那个时候，家里只有两个人。
后来，上了初中以后，她每周都会来这里，坐在长石凳上，把自己放空。
这里到处是草木，蚊虫很多，每次她都是带着一身的包回去。
可她不在意，什么蚊子，要咬就咬吧。
能让她在意的事，不太多。
坐在这里，能看到不远处的大湖。
很多时候，她看着反射着幽光的湖面，都有想跳下去的冲动。
只是，她终究是不能丢下妈妈。
她和妈妈已经被丢下过一次，不能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她坐着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站起来，往湖边走去。
踱步到边上，她在原地站定了一会儿。
然后，像走钢丝一样，一步一步地在边缘走着。
一只脚在天堂徜徉，另一只脚在地狱徘徊。
最近，她读到了一本书，是张爱玲的《色戒》。
“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推我入地狱的人，也曾带我上天堂。”
叶紫情轻声呢喃。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句话。
天堂，她似乎未曾去过，而地狱，似乎未曾离开。
风忽然大了起来，蓝色的裙摆与黑色的发丝随风飘舞。
她的心中，响起了不知名的旋律，每一步，都踩在了音符上。
每一步，都踩在了边缘上。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湖面波光粼粼，皎洁的月光，不论是天上的，还是湖里的，都倾泻在她的身上。
她，在钢丝上独舞。
树林里，某颗树的背后。
有几个原本就在这里玩的人，目睹了这一幕。
他们早已看呆了，全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画面。
“啪！”
树枝被踩断。
那几人一惊，纷纷转头看向声音传出的方向。
“喂！那个女孩子，很危险啊，快走回来！”
一个大妈跑了过来，向叶紫情招手，同时大声呼叫着。
这一来就看到有小孩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她都被吓了一跳。
可人在情急之中，是不会想得到，处于钢丝上的人，一旦被分散了注意力，会是怎么样的后果。
叶紫情只感觉，那个银白的世界突然崩塌了，同时晃动了一下。
下一刻，她循声望去。
却没有意识到，她的身体，已经倾泻而下。
“扑通！”
大妈呆住了，然后飞一般地冲过去。
“我滴个妈呀，闺女儿，闺女儿！”
她拼命呼唤，却只能看到，因掉入水中而激起的剧烈波澜。
那几个目睹一切的人，也被吓住了，只是，他们却因为害怕，而转身就走。
卧槽，出事了。
在他们快速离去的过程中，碰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跑的比他们还快，正面迎着他们冲过来，然后拦住了他们。
“怎么了？”
那人明明在询问，声音却是异常冷漠。
他们一看，是个还没他们高的男生。
“那里有人掉进湖里了！”
其中一个人急切地说道。
其他的人都不满地瞪着他。
“你说什么呢说，赶紧走啊。”
“就是，快走，又不关我们的事。”
男生根本没听他们说完，就直接跑了过去。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下，然后迅速地走了。
虽然这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可他们哪里见过人溺水啊，刚刚还在色眯眯地欣赏着美女呢，转眼间就掉下去了。
“救命啊！救命啊！出人命了！”
大妈在边上大声呼救，她浑身都在颤抖，脸色苍白。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没办法，她不会游泳，就算会，她也没胆子下去，只能呼救。
可现在这个时间点，公园里哪里有人，就算有，公园这么大，万一在另一头，也很难听得见。
她现在浑身冒冷汗，如果这姑娘因为她而出了什么事，她这一生都睡不好觉了。
“掉下去多久了？”
忽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妈愕然地抬起头，却看见一双充满不耐和冷漠的眸子。
“快说！”
男生声音突然变大，吓了大妈一跳。
“内个，我，我也不记得吧，大概有三四分钟了吧……”
大妈说话都不太利索了。
男生没等她说完，把上衣一脱，身上剩条短裤，直接“扑通”一声，跳进了湖里。
大妈彻底懵了。
“你这孩子嘎哈啊！”
一个掉进去还不够，还有一个又跳了进去。
“完了，完了……救命啊……”
大妈已经没有力气叫了。
幸好，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呼救声，纷纷赶了过来。
一时间，一大群人凑在了这里。
只是，过来也只是看热闹的，只有一两个清醒的，拿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黑夜的云雾下，压抑而又喧杂。
…………
让人窒息的世界里。
叶紫情缓缓地往下沉。
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痛苦。
呼吸不了，嘴巴、鼻子里都是水……
极度的缺氧，让她意识逐渐模糊。
小腹处也传来剧烈的疼痛。
救命，救命……
一张口，却无法呼唤出声，只是喝入更多的水罢了。
她拼命地摆动手臂，蹬着腿，可是胡乱地动，只是让没学过游泳的她，沉得更快。
救命，谁来救救她……
之前，包括刚刚的，想要纵身跳进湖中的想法，早已烟消云散。
被死亡拖进深渊的她，才意识到生命的宝贵，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天真。
她不想死了，她还要陪着妈妈……
她还要努力考上大学，带妈妈去旅行……带她去吃好吃的……
只是，时间是有限的，阎王不会等人，不会让将死之人，有时间想那么多。
走马灯，也要看阎王的心情。
好像，也不是那么的难受了，没有那么的……痛苦了……
因为，她已经失去了意识。
黑暗，一片黑暗。
…………
…………
…………
好痛……肚子好痛……胸口好难受……
喉咙也好痛……头也好痛……
肚子好痛啊呜呜呜………
痛苦又回来了。
黑暗逐渐破灭，痛苦让她不得不睁开了双眼。
“啊……”
叶紫情痛呼出声，只是这声音，实在是太微弱了。
就跟她的生命一样。
肚子好痛啊……
她已经痛到，没有力气做出痛苦的表情了。
瞳孔聚焦后。
看到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脸上全是水，头发也湿了。
视线微微定格。
看到了那一双，无法形容的眼睛。
没有悲伤，没有忧愁，没有失落。
更没有希望。
只有死一般的平静。
巨大的悲伤，一涌而上，让她的心刺痛无比。
好痛啊……
可是，千万不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