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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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虞笙消息前不久, 菲恩正在瓦莱里奥位于杜塞尔多夫的私人公馆里,和公馆主人以一种针锋相对的姿态对峙着。mqiweishuwu
“你可别跟我说,你是因为工作需要路过杜塞尔多夫, 就顺便来我这坐坐。”瓦莱里奥敲着二郎腿, 逐客令下得坦荡又无情,“如果你长眼睛的话,应该能看出,我这破地方远远比不上你爷爷的公馆,你要是想找个地方歇脚, 还是赶紧滚出去的好,这两天的住宿费我就不问你要了。”
瓦莱里奥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程度,会将菲恩这次的突然到访,视作心血来潮, 想同他培养缺失已久的兄弟情。
毕竟他们两个人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菲恩这人又向来清高, 心里多半也巴不得这辈子都不和一个三观不合的人产生什么交集。
菲恩无视了瓦莱里奥的不待见, 气定神闲地坐在单人沙发上, 抿了口茶后问:“这是什么茶?”
瓦莱里奥冷冷一笑, 也不接他的话茬, “说吧, 你来我这,到底什么目的。”
菲恩眺过去一眼, “不是你认为的那个目的。”
用行动拒绝和心理医生的会面不是什么值得兴师动众的事,也因此,他这次“逃亡”除了父母、祖父和莱夫外无人知晓, 估计更没人能想得到他会在这节骨眼上跑到这里。
这么说来,他也确实利用了瓦莱里奥。
瓦莱里奥自然不信他单方面的说辞, 继续旁敲侧击:“是不是你的祖父同你说了什么关于我父亲的事?然后派你来监视我们?”
“如果你指的是你父亲挪用公款,东墙补西墙这种事,上次在巴黎时装周的时候,我已经暗示过你我知道了,当然这不是祖父和我说的……你父亲做得太明目张胆,我想集团上层几乎已经人尽皆知了。”
瓦莱里奥面上一凛,语调因惊愕变得不太连贯,“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单方面的说辞?”
菲恩用散漫的一瞥告诉他,信不信都随他。
“要真这样,你的祖父早就亲自上门来警告我父亲了。”说到这,瓦莱里奥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和变相承认有什么区别?
菲恩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语气也是轻飘飘的,听不出什么威慑力,“祖父仁慈,念及那点亲情才没有戳穿,不光如此,祖父还替你父亲在背后收拾了几次烂摊子。但是,瓦莱里奥,人的容忍都是有限度的,血缘亲情更是经不起消耗,你的父亲要是还想在集团工作,最好从现在开始夹紧尾巴,别再为了那点让人看笑话的贪念,自寻死路。”
瓦莱里奥脸色铁青。
“还有一件事,”菲恩乐此不疲地继续火上焦油,“听说你前段时间花了3亿欧购入一艘帆船游艇,和一位好莱坞十八线女星在那度过了整整一周,还被记者拍到了一些大尺度的亲密照……”
“我记得,这位女星好像还当过你父亲的情人。”
“另外,你和柏莎目前还只处于分居状态,没有正式办离婚协议,在婚姻续存期间,我建议你还是管好自己,别做一些有辱弗罗伊登伯格的风流事。”
瓦莱里奥脖颈处爆出了青筋,正当他绞尽脑汁思考能用来反驳菲恩,或者也能让他颜面无光的说辞时,忽然听见菲恩轻描淡写地来了句:“如果你觉得跟我待在一起很无趣,我们可以玩点刺激的,你最爱的俄罗斯转盘怎么样?”
一句话把瓦莱里奥整理好的措辞全都打了过去,他眯眼看过去,对方的反应像在说刚才那句其实就是个玩笑话。
“可以,赌什么好呢?一架直升机够不够?”
菲恩轻笑,“我记得没错的话,你的直升机前不久刚被你父亲收缴,所以你是想跟我开空头支票?”
瓦莱里奥顿了顿,咬牙切齿道:“我说的是我新订购的那架直升机。”
两秒后,菲恩点了点头。
瓦莱里奥让佣人拿来两把左|轮手|枪,菲恩转了把,忽然放下,“我要真|枪实|弹。”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瓦莱里奥表情僵硬,“我猜你一定是开玩笑的。”
“我没有任何理由跟你开玩笑。”
瓦莱里奥承认自己犯怂了,“你滚吧……不要让我说第二次,赶紧从这里滚出去。”
菲恩慢了好几拍,才不动声色地起身,穿好女佣递过来的大衣外套,离开公馆。
瓦莱里奥盯住那道利落干练的背影多看了会,那几秒里,手中用来装腔作势的高脚杯内的液体不断发生倾倒,最后连同满腔的怒火一并咽下,随即在心里说服自己菲恩身上虽然有爱装模作样的滥情高德行,但也恰恰是这样的清高,让这人耍不出阴谋诡计,他这次来,可能真的只是路过瞧瞧他这位堂兄最近过得怎么样,和试探、监视没半点关系。
这样想着,瓦莱里奥忽然又觉得自己能松一口气了。
周日的德国,除了餐厅、酒吧这些服务场所,其余地方全都关门休息,商业街冷冷清清的,枯黄的落叶铺满一地,踩上时,会发出窸窣的声响。
风渐起,刮得脸颊生疼,菲恩抬起手臂拢了拢围巾,将自己的下巴挡住后,双手插回兜里,不一会掏出手机。
瓦莱里奥是个藏不住事的人,相信用不了多久,他来杜塞尔多夫这事就会传到父母耳朵里,在这之前,他得给自己找到另外一个可供消磨的去处。
显然他的社交圈还是过于狭窄了,点进通讯录,从上至下浏览了足足三遍,也没能找到一个能为他提供暂时避风港的值得信赖的好心人,就在他准备放弃、打算远路拐回瓦莱里奥的公馆听天由命时,手机突然进来虞笙的消息。
有点打小报告的意思。
girl baby:【菲恩,我们这样算不算成为了反叛的共谋?】
菲恩对着屏幕的手指有了轻微的颤抖。
反叛、共谋。
从十二岁起,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两个词,只因它包含了太多的阴暗、抗争后的徒劳,也给他带来了足够多的痛苦、残缺、自我厌弃。
可为什么,从她嘴里吐出的这四个字是如此的美好,在他抽象的意识世界里,它们仿佛被金灿灿的光芒照射着,连棱角都变得柔和,滚烫的温度快要融化掉他内心某个冰冷浑浊的角落。
这也给了他一种“或许可以回到过去,从头来过”的信心,铺天盖地的,让人无法抵挡。
菲恩想起自己二十岁时做的一个梦,醒来后只记得他被困在阴暗幽深的山谷里,找不到出口,只能一直疯跑,可不管他逃到哪,都摆脱不了几乎要侵入皮肉的潮湿气息。
这场梦境带来的窒息感过于真实,以至于他很快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可能这辈子都逃离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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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合时宜地又想起了懂事后到十二岁之前的生活,努力又麻木,每天都在为成为一个让人赏心悦目的装饰品而活着。
在他十岁时,大他两岁的莱夫问过他,得到长辈的褒奖开心吗?莱夫还说瓦莱里奥嫉妒他,在背后一个劲地诋毁他,他应该去找他好好算账,最好能把那张臭嘴堵上。
什么是开心?
他并不知道。
因为他感受不到,他的身体仿佛有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多余的情感隔绝在外。
直到二十岁的这场梦。
有只蝴蝶从单调的山谷底色、从他黑白的视线里穿过,它无比的生动、活泼,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仿佛能冲破厚重躯壳的力量,不到片刻,从胸腔奔涌而出。
特兰斯告诉他,这叫欣喜。
至于他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个梦。
他记得很清楚,是在他第一次遇到虞笙那天。
继续“逃亡”的决定是在这时更更改的,他点开特兰斯头像,编辑好消息,发出:【特兰斯先生,我想我们可以见一面了。】-
四个半小时的高铁行程,虞笙抵达长沙南站,在酒店登记入住,又补了近三小时的觉后,直接打车去了肿瘤医院,在门口下车,顺着导航显示的方向,绕过一家便利店,看见了一条不算热闹、破旧的老街,两侧店面稍显杂乱,时不时传出闲聊声。
这条街还有两个名字,“癌症街”和“康复街”,里面生活着的,大多数癌症患者,有正在经历的,也有已经在地府走过一趟的。
今天天气不好,没出太阳,天色阴沉沉的,压抑的气氛勉强被几道欢声笑语遮住。
程鸢没上大学,出院后没多久就来了这边生活,和父亲一起开了家假发店,父亲外出参加志愿活动时,都是程鸢一个人看店。
虞笙刚找到陈梦琪说的假发店,陈梦琪就发来一条补充消息:【虞笙姐,你可别跟孟棠姐说,我在背后又帮你干这种事。】
槽点太多,虞笙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只要你能管好自己的嘴,就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了。】
陈梦琪装傻充愣:【你说什么呀?我嘴巴可最严实了,你哪次小秘密,我和孟棠姐打过报告?】
虞笙简单利落地回了个“哦”,手机揣回口袋,抬眼,看见收银台前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扎一个高马尾,手机横在支撑架上,视频外放的声音不算响,凑近勉强能听清。
是徐则桉的早期采访视频。
男人声线温柔轻慢,参杂着不太明显的笑意和运动过后的微喘。
这段视频虞笙刷到过,让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在采访进行不到两分钟,发生的一小段插曲。
设备搭建得不到位,一名工作人员路过舞台正中央时,有盏顶灯突然掉了下来,虽然没有砸伤她,但也让她受到了不少的惊吓。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几乎所有人都愣了下,只有徐则桉毫不犹豫地撂下记者,冲上前,以半跪在地的姿势,温声细语地询问女生有没有受伤。
看着和现在的徐则桉判若两人。
也因此,在徐则桉被曝出大量负面新闻后,这段被大众重新翻了出来,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在质疑这其实是经纪公司事先安排好的作秀,为了给徐则桉标上一个善良、温柔的人设。
——对爱豆来说,一个好的人设至关重要。
可比起是假模假样的作秀,虞笙更愿意通过在委托期间见证的眼泪和汗水,相信是徐则桉善良的本性才会促使他做出如此理所当然的行为。
“程鸢。”虞笙走过去,轻轻叫了声女生的名字。
嗓音陌生又熟悉,程鸢一时间想不起来,直到她抬头,目光一滞,脸上的错愕更加明显了。
她不费吹灰之力认出了这张脸,但叫出相匹配的名字,却花了她足足半分钟,“虞笙姐?”
“是我,好久不见。”虞笙挤出一个笑容,环视一周后问,“你爸爸呢?”
“他去临市当志愿者了,你找他有事吗?”
说完,程鸢才意识到自己该退出采访视频,并且将手机屏幕掐灭。
虞笙注意到她手上的动作,收回目光的同时摇头说:“我是来找你的。”
程鸢有些吃惊。
虞笙补充:“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正好路过这边,就来看看你。”
“是有新委托了吗?”
虞笙撒谎,点了下头,视线重新落回她的手机上,“你刚才在看徐则桉的视频?”
程鸢脸上不见一丝不自在,大大方方地应声“对”,“你应该也上网看到了,他最近出了不少事。”
说到这,程鸢忽然意识到虞笙此次见面的真实目的,“虞笙姐,你是怕我看到这些,会难过,才想着来看看我的吧?你别担心,我真的没什么事。”
虞笙对她的说辞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
“其实在我出院后,就没怎么关注他了,现在对他,也早没那么喜欢了。他对我来说,确实是一个信仰,只不过是限定的。”
程鸢笑了笑,“化疗那会我太丑了,讨厌自己到不敢照镜子,他看上去闪闪发光的,满足了我想要去喜欢的欲望……比起喜欢上自己,喜欢别人好像真的要来得更加简单……”
虞笙不置可否。
程鸢忽然改口:不过在经过生病这件事情后,我发现我们最应该爱的人其实是自己。”
好久没有说过这么直白且矫情的话,她难为情地挠了挠额角,“我这么说,是不是太自私了啊。”
“自爱和自私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虞笙淡声说,“就算是自私,那也不是什么值得被诟病的事,至少能让自己免受内耗之苦,活得舒服自在些。”
程鸢想附和一句,瞅见她被阴影覆盖着的脸色不太对劲,生生把话憋了过去。
虞笙岔开话题:“什么时候下班?”
程鸢扫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再过十分钟左右,就能下班了。”
虞笙提议:“一会去吃个饭?”
“好啊,虞笙姐你想吃什么?”
“不用太正式,面食这种就行了。”
程鸢想了想,热情地同她介绍,“这附近就有一家老字号面馆,我经常去吃,我想虞笙姐你应该会喜欢。”
“行,那我等你下班。”
程鸢笑着点头,见她靠在角落,有干站到自己下班的打算,忙不迭从一旁拿出一张蓝色塑料凳递过去,“你先坐会。”
虞笙淡淡应了声,可没坐两分钟,她就闲不住,四处打量起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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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东西。
每顶假发的定价都很便宜,这让她开始怀疑店主是不是在亏本大甩卖。
“你爸爸怎么想到要开假发店的?”
程鸢顿了两秒,“是因为我……化疗的时候我掉光了头发,我爸爸送给了我一顶假发,我就随口说了句""""要是每个生病的人,都能拥有漂亮的头发就好了"""",我爸爸上了心,等我出院,就带我来到长沙,从认识的人那里盘下了这家店,一直开到了现在。”
虞笙这才想起程鸢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你有个很伟大的爸爸。”
“我也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虞笙笑笑,没接话,继续东张西望,片刻瞥到靠近书架的储物柜第一层放着几个相框,全是合照,隔得远,她看不清照片里的人。
程鸢循着她的视线看去,笑着解释道:“这是上任店主在住院时候遇到的病友,有些已经去世了,其他人直到今天还保持着联系。”
“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
虞笙走过去,拿起最边上的相框看了会,视线突地一顿,同样凝固住的还有她全身上下的血液。
仿佛在一瞬间,她陷入缺氧状态,僵在原地,唯独大脑还能继续思考。
于是,她花了两分钟的时间去思考出现在眼前的不合理画面,毫无结果。
她感觉自己的内心仿佛被无数个不同人格的她占据,沸反盈天,耳膜和她的心脏都快要疼到炸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找回自己声音,“你刚才说照片上的,都是得过癌症的人?”
程鸢朝她点点头。
虞笙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指了指最角落的那个人说:“她呢?”
这时,仿佛有一半的灵魂被人从躯壳里抽离走,只剩下理性的血肉,她忽然又平静了下来,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还活着吗?”
五分钟后,她在电话里从上任店主那得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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