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他回来了
九龙纹锁筒分开成了两瓣，中间赫然躺着一卷薄薄的黄布。
是遗诏无疑了。
我将它打开，祝老和唐丞相连忙将头凑了过来。
只见上面写着：“朕悔，在位数十载，不悟天理循常，如今自食恶果，感时日无多，特书此诏，待朕西去，传位于兰絮，望其继终氏训，福泽瑞清。”
祝老大声对台下喝道：“是陛下的笔迹，有九龙纹锁筒在，无疑了！大家都上来看看！”
于是，台下的朝臣都一一上来检验我手里的遗诏，连连点头。
我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大局已定。
立马有机灵的人跪在地上高呼：“恭贺新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边的人也立马反应了过来，纷纷跟着下跪，只有终瑞祈，在台下笔直地站着，显得格外突兀。
高墙之上，飞燃的带领的所有禁卫军的箭头已经从终兰絮身边移到了终瑞祈身上。
在时局面前，背叛只在顷刻之间。
祝老不知道从地上哪里捡起来了一把剑，对准了终瑞祈的脖子：“原来离经叛道的人是你，我这就替陛下，宰了你这个孽畜！”
话音刚落，剑尖直直就往终瑞祈的脖子划去，终瑞祈在这种情形之下，倒是平静，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他只是看着我。
看着我，令他功亏一篑。
只是，剑还没有碰到终瑞祈的脖子，便被一颗石子弹开了。
众人纷纷看向石子的来源。
竟然是我背后站着的终兰絮。
终兰絮越过我，走了下去。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只说了一句：“父皇在时，曾经叮嘱我，要善待几位皇弟。”
可是祝老确实不赞同：“像这样意图谋朝篡位的孽畜，留下来祸患无穷。”
立马有几个朝臣出来附和祝老。
终兰絮还想开口说什么，此时，柔妃娘娘竟然赶了来，她顾不得什么礼仪，一下子跪在了终兰絮面前：“求求你，不要杀我儿子。”
柔妃此时拽着终兰絮的衣服，她不是后妃，她只是一个母亲，在冷宫多年，和终瑞祈相依为命的母亲。
终兰絮看着柔妃紧紧地抓着他的衣物，用一副五分渴求，五分着急的模样哀求他，伸手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可柔妃娘娘就是不起来：“求求你了，求求你了，祈儿从小就命苦，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要杀就杀我吧。”
见到柔妃如此，终瑞祈的脸上都是心痛，他蹲到柔妃的面前：“母妃，你起来，不要求他。”
柔妃是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的，从小到大哪怕日子再苦，他也不求人，自己硬扛着过了多少年。
哪怕到了现在这种时候，终瑞祈除了满脸对柔妃的心疼以外，也没有表现出一点想要求饶的样子。
他凝视着惊慌失措的柔妃，显得格外平静：“母妃，是孩儿不孝，孩儿下辈子……不要求他们，好吗？”
柔妃看着自己的儿子，性子孤傲如此，憋了许久如焚的着急，也只能化成大滴大滴无奈的泪水，流淌进终瑞祈的怀里。
见此，终兰絮转身对祝老说道：“此事，我意已决，祝老不必再劝了。
来人，将三殿下先行押回毓秀宫。”
一众侍卫围住了终瑞祈，他放开怀里的柔妃，轻轻说道：“母妃，你先回去。”
他像是在小心翼翼的哄一个孩子。
柔妃娘娘，应该是终瑞祈心里最后的柔软吧。
柔妃娘娘见终兰絮暂时并不打算处死自己的孩子，眼含泪光点点了头。
终瑞祈一走，我便也只能跟了上去。
终兰絮处理了陛下的后事，哀声在皇宫里响了一个月。
我和终瑞祈被困在毓秀宫里，只能看着这四方的天空发呆。
这一月来，我竟然是下床都困难起来。
这天夜里，终瑞祈将我扶起来，我坐在大殿门槛右侧，他坐在左侧。
这么多天，他对祭祖大典上发生的事情，只字未提。
看着这满夜的星辰，他问我：“姐姐还觉得，我杀了常怀遇是错的吗？”
立场不同罢了，我没有回答他。
他自顾自地说道：“姐姐，我没有恨过你。”
他的声音如这夜色一般，悠远又冷清。
“那年，你从湖里帮我捞起这只白玉老虎，浑身湿哒哒的，走到我面前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一下子就干了，我还以为你是来帮助我的神仙呢。”
“以至于，往后我每一次倒在地上，快要死了的时候，都会想起那天你从湖里上来的样子……”
他停了下来，却是没有再说下去。
“终兰絮不会杀你的，往后这宫中，也不会再有人欺负你，只不过孤独些罢了，你若是愿意，我就坐在这里，一直……陪你。”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心里只想着，走也走不了，这副残破的身躯，已经让我感受了人族油尽灯枯的感觉。
看样子，我的结局也只能是这样了。
听我这么说，终瑞祈露出这一个月以来的第一抹笑意，只是眼里似乎仍旧没有之前的微光。
“真的吗？
姐姐。”
他似乎也不是很高兴。
又过了三日。
没等来终兰絮的处置，却等来了元尘澈。
元尘澈一如既往的孤高，清冷。
他看了终瑞祈，直说：“今日是新帝的登基祭天大典，殿下的身份未被新帝废除，还请前往观礼朝拜。”
终瑞祈嘴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他不知道为什么终兰絮竟然如此对他，难道真的是因为陛下的一句话？
终于到了祭天这最后一步了，我心中感叹，我来人间的任务，似乎就要完成了呢。
元尘澈看一眼老态龙钟的我，说了一句：“你也去吧。”
他应该知道我是谁。
只是为什么是元尘澈来带我们去呢。
终瑞祈扶着我，一步一步的跟在元尘澈身后，缓缓向祭台走去。
显得有些狼狈，又凄凉。
到了祭台，我和终瑞祈站在了人群的最后面，在人海里，几乎看不见。
我的眼睛看东西已经有些模糊。
只能隐约看到终兰絮站在高高的祭台之上，一个清瘦的明黄色身影。
可是即使看不清，我都能想象此时他的模样。
那双盛满星辰的眼眸，今日一定神采奕奕。
不管是终兰絮，还是晏兰絮，今日的祭天之礼都是他的夙愿。
得偿所愿，应该会有笑容了吧。
元尘澈将香烛递到终兰絮的手中，年仅十八岁的新帝，丰神如玉，那异于常人的气度，宛如一方神诋，压人垂首叩拜。这天下仿佛就应该是他的。
终兰絮对着天叩了三首，他将香插入祭坛之中，可是香未入土，就被一股力量弹了出去，飞落祭台。
只见元尘澈手中的真武神灯从手中幻化而出，直指终兰絮。
台下观礼的众人被这一幕惊呆了，这又是闹哪出？
这个祭台就没有消停过。
众人还在不明所以的时候，只听得高台之上，元尘澈的声音清冷地回荡在高空。
“晏兰絮，你该醒了吧。”
他竟然叫他晏兰絮！
我心中一惊。
被发现了吗？
终兰絮凝视着元尘澈，脑海里似乎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可是他还是记不太清晰。
“你是谁……”
我明显看到终兰絮的心口上，白光熠熠闪动，似乎要将终兰絮撕裂开来，难道妖丹要醒了吗？
终兰絮因为心口传来的巨大痛楚，捂着心口，有些站不住，单手撑在祭坛之上。
元尘澈见他如此模样，脸上竟然有一丝笑意。
“想不起来了吗？晏兰絮？你看看她是谁？”
说话间，一道灵力向着我扑面而来，我来不及闪躲，头上的面纱瞬间被劈成了两瓣。
终兰絮强忍着心口的痛楚，缓缓向我这边看来，在看清楚我的那一刻，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随欢？”
“你是随欢？”
元尘澈不给终兰絮反应的机会。
“这最后一劫，我来帮你吧！”
话音未落，元尘澈手中的真武神灯脱手而出，直直向我砸了过来，那全身燃烧着火色光芒的连枝灯，在空中化为九条火龙呼啸而来。
我的脚怔怔地停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看火龙就要扑在我的身上，一个身影却生生挡在了我的身前。
强大的火浪扬起他的长发，纷乱在我的眼前。
我难以置信地喊道：“终瑞祈！”
终瑞祈缓缓转过身来，犹如一个血人一般，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想挤出来一个微笑给我，可是一大口血止不住地喷了出来。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只见终瑞祈重重地倒在了我面前，我连忙扶起他的头，让他靠在我的臂弯里。
“终瑞祈，你疯了吗？”他竟然用凡人之身去抵挡真武神灯。
终瑞祈眼睛里都是肆意流淌而出的血，他张了张口，使劲抬手轻轻抚上了我的脸颊。
“姐……姐……你哭了……”
“终瑞祈！”
“不要啊！你不要死！不要啊！”泪水模糊得我几乎看不清他的模样，眼前只剩鲜红模糊的一片。
“姐姐……你不要……难过，你……自由了。”
温热的鲜血在我的手里止不住地流到地上。
“终瑞祈，我不是答应你，陪你留在毓秀宫了吗？你坚持一下，你再坚持一下！”
终瑞祈勉强露出一个微笑给我，我仿佛又看到了他如晨曦一样灿烂的面容。
可是，这个面容停在了我的臂弯了，竟然一动不动。
“终瑞祈！不要啊！”
我摇晃着他的身体，手里温热的鲜血在淡淡的微风里，逐渐冰冷下来。
终兰絮不知道何时来到了我的身边。
我拽着他的手，急急道：“救救他！救救他！”
终兰絮揽过我的头，抱入怀中。
急剧的哽咽，让我几乎喘不上气来。
只听得元尘澈的声音从高台之上传来。
“晏兰絮，你想起来了吗？”
终兰絮将终瑞祈的尸体从我手里接过放下。
再拉我站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
我的双腿剧烈疼痛起来，仿佛断了一般。
终兰絮将我抱了起来，一个闪身就来到元尘澈面前。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十分的不屑。
“想起来又如何，我的好弟弟，你拿着个真武神灯，就想夺我身躯？”
我吃力地睁开眼，抬头看着终兰絮，那狭长的凤眸，不再温柔，取而代之深渊一般的莫测，如红棠一般妖艳的红唇微微一勾，不羁，也狷狂。
他是……
晏兰絮！
元尘澈见晏兰絮还是如此狂傲，不把他放在眼里。
手里拿着真武神灯，火光大盛。
淡淡说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晏兰絮抱着我，飞身到云层之上，元尘澈追了上来。
一条条火龙呼啸而来，晏兰絮在周身凝结起一团白色的护盾，火龙疯狂地砸向护盾，源源不绝。
元尘澈笑道：“你放弃吧，你试试你的妖丹！还剩几分纯净？”
闻言，晏兰絮用手探了一下心口，竟然有几缕黑气从妖丹中冒了出来。
是魔气！
为什么晏兰絮的妖丹里会有魔气？
我竟然没有发现！
“不要挣扎了，把你的化蛇之躯给我！反正龙影你也没有了！”
元尘澈看着已经快抵挡不住了晏兰絮，越发猖狂了起来。
手里进攻的力量越来越强。
晏兰絮压制住妖丹里的魔气，将我放在了白光里，自己闯了出去。
“就凭这种雕虫小技？”
说话间，晏兰絮在手里凝聚起一团白光，砸向高空，顿时引的天空电闪雷明！
他竟然徒手扯下一道闪电，如鞭子一般抽向了元尘澈！
我心道不好，晏兰絮四次飞升失败，是最忌怕雷劫的，可是他现在竟然主动引劫，想借助雷电的力量，对付元尘澈。
他刚刚恢复妖丹，这么做，稍不注意，只怕会同归于尽。
元尘澈在一道道闪电中来回闪躲，从容不迫，这时候，涣风也飞了上来。
“殿下，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雷电加风，元尘澈终于有了一点胁迫感。
他究竟是什么？
此时，元尘澈还只是闪躲，他还在试探，试探晏兰絮究竟剩多少灵力，他必定还藏有后手。
我紧紧盯着空中极速闪动的身影。
晏兰絮手里的电鞭竟然一下也没有抽中元尘澈。
元尘澈见差不多了，竟然将真武神灯抛于空中，口中念道：“真武化真，予力契合！”
他竟然用了人族道家那一套，请神上身！
以前在人间，看那些道长，请天神上身，我一直是不信的，哪有持把木剑念几句，就能轻易请神上身这种好事。
可是现在，我竟然看到，高空之上真的有一道金色的光芒，倾注而下，注入到了神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