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翌日。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齐王下的聘礼不行。
这个糟糕的评价来自昨天目击者们, 他们既描述所行礼队的壮观场景，也顺势踩了一脚齐国侍卫与车队的寒酸, 让人不得不担忧齐王对迎娶安平公主的态度。
短时间内，齐王除非送出一条街及以上的礼品，否则，京城百姓对他的印象只能停留在“寒碜”这个词上。
外邦人的大手笔，甚至间接劝退了许多妄图攀炎附势的投机者们，带给公主府难得的清净。
辰时，前厅。
胖墩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报纸，咬牙切齿道：“这些齐商，简直是欺人太甚！”
为抢夺市场, 沙单镖局一直在压价走镖, 但平安镖局不是什么软柿子，同样打起价格战。两方明争暗斗，都没少花银子。
最近, 齐商买通小报, 抹黑平安镖局克扣工钱, 还嘲讽江都商会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的组织, 到现在没有一个能叫出名字的牌子。
“你们看看这个文章写的，都是什么狗屁玩意！江都商会才成立多久，许多成员既要创业，又要兼顾学习, 哪能短短几天时间创个牌子？创个锤子还差不多！”钱账房已经气到口不择言了。
“钱大哥说的是, 齐商们的手未免伸得太长。我们刚从江都回来，据许多商会会员反应，他们进货的时候经常被车队拦截，导致货物不能跟进。”
王昊补充道。
他和老赌鬼刚到京城, 就被心急火燎的钱账房拉过来一起开会。
“肯定是沙单镖局干的！”钱账房立刻指出。
“钱大哥，不如这样，我们也找报纸写一份披露齐商的文章。”
王昊提议道。
“不行，没有证据，有证据的话早写了。”
钱账房烦躁地原地转圈，这些齐商不仅行踪隐蔽，而且做事常假借他人之手，所以根本抓不到把柄。
“没有证据就制造证据。”
少女一手抱着猫，一手翻着账单，忽然出声。
窝在少女怀里的小奶猫动了动，然后扬起脑袋，不满地甩了甩尾巴。
直到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再次落在背上，小奶猫才翻了个肚皮，发出咕噜声。
此时钱账房停止了自转。
但他开始围着公主转圈——简称公转。
“公主，您的意思是？”
“第一，把这个月镖局的工钱提前发了。”
陈茶因为一时冲动，接受了外邦人的礼，存着侥幸心理以为这些货物不会算在系统任务里，但她实在低估了礼品中金银珠宝的含量，使原本进度条又回血一大截。
此时，恰如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这些外商挑镖局什么毛病不好，非要说克扣工钱，正好给了她提前发工钱的理由。
“第二，商会的事，找个靠谱的报纸，把商会成员经营的项目名字，启动资金和盈亏都列出来，白纸黑字，自然一目了然。”
陈茶想了会，目光落在手腕上的败家镯子上，突然灵光一现。
其余三人愣了一下。
他们从未见过把经商数据直接暴露于人前的做法。
都有有钱不可外露，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公主，这恐怕不妥……哪有把账本给外人看的。”
钱账房试图劝说。
“在下觉得公主的法子挺好。商会一切按规矩行事，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既然有人质疑，账单甩给他们看不就行了。而且商会正在招人，正好当宣传用。”
王昊毕竟年轻，想问题没那么复杂。
“可是盈利有高有低，还有亏损的。如果有人眼红那些盈利高的项目，故意使绊子，闹出事就难办了。”钱账房依旧放心不下。
坐在边上一直没出声的老赌鬼忽然咳嗽一声。
“我们做生意的，有盈有亏很正常，所以商会其中一条规矩就是要公平竞争，符合行规。譬如在赌场，遇到故意挑事的人，直接罚钱，挂名，永久禁入，三套组合拳打下来，谁都得老老实实。”
老赌鬼眯起眼睛，小声嘀咕道：“如果把这个做成赌局，或许能大赚一笔……”
钱账房没听到老赌鬼后面的话，忿忿道：“商会内部能管控，但非商会的人看到呢？就像沙单镖局，故意截断物资，这种恶性竞争，商会又管不了。”
陈茶看着真情实感的胖墩，心想不能再瞒下去了，她斟酌了一下语气：“钱账房，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你口中的沙单镖局……其实是陆七八为了搪塞齐商，搞出来的幌子。所以那些镖师，都是镖局分部的人。”
钱账房脚步一停，眼睛蓦地睁大，迷茫且不解。
他这么些天，是自家打自家？
“公主，您……您咋不早说！”钱账房一屁股墩坐回椅子上，惋惜地直拍大腿，“都是一家有什么好打的！早知道就不压价了，白费许多银子！”
陈茶心中暗道，傻瓜，就是为了花银子才不和你说。
“我看公主是担心你舍不得钱，做戏太假，才故意没告诉你。”老赌鬼想着他的生财大计，又往钱账房伤口上撒了把盐，“其实公主那天的话已经暗示了，不过你没绕过弯来，只想和这个沙单镖局斗个胜负。”
“连你都看出来了。”
钱账房仿佛一条脱干水分的鱼，瘫在椅子上，焉头巴脑道。
“陆七八做这些是为打入齐商内部，那些被压下来的物资已经送回江都了，此事不可声张。”
陈茶只能感慨陆七八真是个做间谍的好料子。
一边应付齐商一边忙着镖局分部，居然两头都能瞒住。
好像，他当初来平安镖局，也是个间谍？
——碟中谍。
胖墩点点脑袋，他突然想到什么，账本上镖局分部的盈利都很正常，那沙单镖局打价格战的钱……
想到这里，胖墩终于恢复了点神气。
“钱大哥，你往好处想想，这些钱也不是白浪费，起码打开了运镖的市场，现在江都都有许多人天天点外卖，隔三差五让镖局寄东西呢！”
王昊安慰道。
虽是如此，钱账房还是心绞痛，他撑着一口气问道：“公主，价格战，还打吗？”
陈茶摇头。
钩子放出去，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让那些外商高兴一阵子，本宫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那物资的问题……”
“巴国刚进了两千匹好马，你挑一部分去，战马输送物资可比普通马匹快得多，齐商不好挑刺。”
“记得是每个季度送一批马，这回怎么提前了整整一个月？”
钱账房奇怪道。
“我看《周报》说，南蛮那边又爆发战乱，巴国这次大获全胜，战利品不少，就提前还上了。”
王昊解释道。
钱账房欣喜道：“来得好啊！正是时候！最近城中还来了不少楚国游商，我们得趁着齐商前联系他们，不然两家一联合，就麻烦了。”
事不宜迟，三人匆匆告别。
三人离开后，陈茶喝了两口茶，忽听丫鬟传话说段小爷到了。
比起昨天黑成煤炭，亲爹不认的模样，今天的精神小伙明显正常许多。
“今天没涂精油？”
陈茶打趣道。
“小爷倒想，但我爹不让啊，他说再涂那玩意就把我扔到军营里晒两个月！”精神小伙自来熟地拉张椅子坐下，骄傲地伸出一小截胳膊，“但他不知道，小爷还有一瓶美□□油，公主您看这效果，可以吧！”
“比宫里的妆粉都有效。”
陈茶肯定道。
“公主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这个精油的价值。”精神小伙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我刚下朝，遇上夏太医，他也是这么说的，我看他感兴趣，把那一瓶送他研究了。等他研究出来，小爷要大规模生产这个，然后赚大钱，再出海！”
精神小伙给自己规划出海大计，满脸都写着高兴。
“你还挺有商业头脑。”
陈茶感慨道。
段更晃了晃脑袋，毫不谦虚地夸下海口：“如果海上也有官道，小爷保证，不出十年，我们大周就是全天下的商业中心！”
“海上官道？”
“公主，您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藏宝图吗？那张图其实不全，还有许多地方没画到，如果我们能把这张藏宝图补全，知道到底哪里有宝物，就可以寻着路线去找，就像在规划一条条海上官道。”
精神小伙说起这些眉飞色舞，不自觉站了起来。
陈茶觉得说得很玄乎，但这不妨碍她听得认真，对一切能花钱的项目，她都感兴趣。
“这个项目不错，本宫投了。”
精神小伙顿了一下，惊愕道：“啊？公主您信？不觉得小爷在说梦话？”
“本宫喜欢‘美梦成真’这个词。”陈茶轻笑，又补充了句，“当然，噩梦例外。”
精神小伙一张经历风吹雨打的脸已经成熟许多，但眼神依旧明亮，充满生气，此时咧着嘴傻笑，在微黑皮肤映衬下，牙更白了。
他这个想法是在这次有惊无险的航海之旅中逐渐形成的，他们流落到爪哇国，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岛，险些丢掉性命。这条前人未踏足的路，没有准确航线，且危机四伏。
这次回来，朝廷给他升了官，他爹揪着他耳朵说，只要他按部就班，不出什么大差池，朝廷可以养他一辈子。
但这多没意思。
他还是喜欢海风，烈日，咸水和奇形怪状的岛屿。
所以他没留神，在少女面前说出来这些话，但少女居然相信了，一如当时在人群中一眼挑中他。
人生难得一知己，段更心中五味杂陈，千言万语只道一句：“公主，去喝酒吗？小爷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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