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恶鬼缠身2
雨后清朗的阳光撕破云层洒落人间，金灿灿宛如带着细闪的薄纱，轻轻覆盖在大地万物之上，渡一层朦胧神圣的光晕。
病床上的青年周身都被这片圣光笼罩，安静的睡颜像是普罗米修斯精心雕琢而成，平滑细腻的肌肤触感不输石膏，阳光下脸上的细小绒毛一览无遗。
青年的床前站着个模糊的影子，阳光毫无阻隔地穿过他，在地面映下斑斓的光影。
这个影子漆黑却淡薄，看上去像是不久之前还趴在黑发青年肩上的黑雾团子，此刻的他维持着稳定的人形，正愉悦地欣赏面前青年的这份美丽，一只手不安分地在青年脸上戳来戳去。
相比起之前黑雾团子的状态来说，他现在拥有更完整的形态，神智也越发清醒，不再长期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那天把何家的人赶尽杀绝实在非他所愿。
风缙云本来想再多蛰伏一段时间，寻找一个可以为他所用的身体再做打算，反正这几个玄学世家短时间内倒不了，又奈何他不得，他有的是耐心寻找机会。
南半见的发疯行为完全在意料之外，却也给了他一个惊喜。
那次南半见聚阴招魂给风缙云藏在其房间里的残魂充实了太多的阴煞之气，残魂承受不住，就将力量随意渡给了某一部分。
何家也就没了。
真是无妄之灾。风缙云心里想着，又伸手去闹还在睡梦中的青年。
青年睡觉很沉，没有极大的动静是吵不醒的。
能把他吵醒的，自然要承担他的起床气。
恶鬼垂下头来细细端详这位名义上的弟弟。
不可否认，南半见生得很帅气，与风缙云的漂亮不同，南半见阳光开朗，长相和性格都像个小太阳一样温暖，如果不是有双阴阳眼冲淡了那份朝气蓬勃，让他染上了一丝柔美，光看这张脸的确是……
很难压。
风缙云伸出手指描过南半见的眉眼、鼻梁、嘴唇。
他还得承认一件事。
亲爱的弟弟完全长在他的审美上，他很喜欢。
恶鬼脑中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从葬礼上半见的表现可以看得出来这小子喜欢他，爱情的那种喜欢。
风缙云可以靠这份感情将这位复仇的最大不定因素挪为己用。
可爱的弟弟会是一把锋利的刀，也许有一天他会反过来把刀刃对准自己，风缙云会尝试驯化这把刀，让它绝对服从自己的命令，如果驯化失败……
刀剑相向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再给哥哥一点时间吧，半见。”恶鬼眉眼温柔，像是对待爱人一般轻轻在青年的额头落下一吻，“下次见。”
……
等南半见自然睡醒已经中午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病床边是考完试满面春光的小胖子。
“看样子考的不错？”青年睡得太久，嗓子有些嘶哑，说完顺手端了旁边的温水来喝。
“考得好不好另当别论，反正我考完了就高兴。”小胖子提起手里的盒饭晃了晃，“南哥，快去洗漱，我来之前问过护士姐姐，她说你可以吃点有油水的东西了，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护士姐姐？”南半见挑起眉梢，“你什么时候连我病房的护士小姐的微信都加上了？”
小胖子挠头，没心没肺地笑着，“这不是为了拿到我南哥健康状况的第一手情报嘛！”
南半见白他一眼，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青年出来时病友大哥正好回来，他这才发现刚才大哥居然没在房间里。
“哎，这么盯我干啥，我就是偷偷溜出去回家拿了点东西。”大哥看出南半见眼里的疑惑，一边解释一边从裤兜里拿出一只粉红色的蝴蝶结和浅蓝色发圈，“蝴蝶结是我女儿的，发圈是我老婆的，她娘俩生前都是我给扎辫子，这蝴蝶结也是我买的，好看不？”
南半见有些惊讶，惊讶于这样一个糙汉子为了哄老婆孩子开心去学这些，惊讶于他为了拿这点东西专门偷跑出医院，惊讶于这个医院居然管理如此松懈让这么大一个人跑出去又跑回来都没被发现！
“大哥，你拿这两东西来做什么？”虞月半昨天不在，不晓得他哥人在医院躺着都要接个活。
“哦，这不是我听说那啥子招魂要用死者生前的东西做……美啥玩意来着，反正就是要有我老婆和女儿的东西在才能招魂。”大哥解释道。
“哦哦哦，媒介是吧，大哥你找谁帮你招魂啊？”虞月半点点头，过来拉着两人一块坐下吃饭。
大哥莫名其妙被塞了碗饭，愣愣地吃了一口，茫然地看向南半见。
找大师干活居然反向包饭？
南半见面不改色地扒饭，先吃了些垫肚子，才悠悠然开口：“一般来说的确是需要没错，但是我并不需要这些媒介，只要知道名字和生辰八字就能给你吧魂招来。”
“但是，你妻女的魂都在你身边，招她们作甚？”
大哥一听，恍然大悟，有些尴尬地闷一口饭。
“等等，啥？”虞月半在旁边听着差点跳起来，“我的亲亲大表哥，你这是做什么，躺在医院里都要接活？劳模看了都摇头！”
“没接活，他都没答应给我报酬呢。”南半见说。
虞月半战术后仰，伸手靠在耳廓上对着南半见的嘴巴，“你再说一遍，他没给你什么？”
“报酬。”青年说。
虞月半一脸见鬼的表情，他南哥居然会给人白做事？不说想当初，就差不多半个月前夜里抓鬼那次，南半见来帮了忙之后都跟他说未来一个月的饭由他虞月半包了。
他两亲亲表兄弟都明算账，这个大哥凭什么！
小胖子重新审视了一遍大哥，一脸严肃地对南半见说：“哥，听我一句劝，人家有老婆肯定喜欢女人。”
南半见：“……”
大哥：“啊？”
虞月半在他哥杀人的目光下从善如流地道歉：“对不起，是我龌龊了。”
“所以南哥你为什么免费帮他啊？”
“我就不能发发善心做点好事？”南半见搁下碗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人。
“能啊，当然能，我南哥人美心善，做好事不留名，当代活雷锋的代名词！”虞月半一脸狗腿样。
南半见满意地点点头，“吃完饭再说。”
虞月半收拾了饭盒出去丢，大哥却突然盯着手里的蝴蝶结发起呆来。
黑发青年分了点眼神去看病友，突然发问：“说起来你身上的伤不像是烧伤，你没跟她们在一辆车上？”
“……没有。”大哥痛苦地搓了把脸，“是我受伤之后她们娘俩在来看我的路上出的车祸。”
青年画符的手一顿，毛笔上的墨水在黄符上凝聚出一个巨大的墨点，这张符算是废了，他随意将其丢弃，重新起笔，“大哥是做什么工作的？”
“……”大哥抬起头来，哂笑一声，“你不都看出来了吗，阴阳眼的大师。”
南半见不置可否，“阴阳眼可不是用来看卦算命的，是杀鬼的利器。”
“听说过，可以省去让鬼现形的步骤。”大哥说。
青年漆黑的眸子看过来，漂亮的瞳孔里像是装了一颗北极星，亮得勾人，却看不见人在他眼中的倒影。
就好像浩瀚的宇宙看不见人类这样渺小的生物。
“这段时间我从来没问过你的名字。”
听到他这话，大哥有些好笑，张口就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青年看着男人的表情从随性变成迷茫，最后转为惊疑。
“是呀，问了又怎么样呢，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南半见浅浅笑着，语调平淡一如往常，此时落在人耳中却变得阴森诡异，“是不是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脑子却像蒙了蜡一样迟钝，怎么也想不起来刚才就要脱口而出的字是什么、长什么样子？”
大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接近于死人的青白。
“寻已逝之人，凝未散之魂，浸于阴墓炼化其尸，以其骨肉养之四十九日，祭其爱人魂魄以唤之，醒得凶尸也。”南半见仍然不徐不疾地掏着大哥的底牌，丝毫不顾忌其眼中渐浓的杀意。
“别这么凶，虽然你是难得一见的凶尸，也不见得你能打得过我。”青年一抖刚画好的符，大大咧咧地展示在凶尸大哥面前，黄纸黑字顶上依稀见得是个赦字，下面龙飞凤舞一个都看不懂。
“不如我将你们一家三口一同超度了去？”
大哥阴沉的脸色诡异地缓和一瞬，复又警惕地看着人，“你什么时候发觉的？”
“自然是从我醒来就发觉了，需要我把你的破绽一点一点指出来吗？”南半见突然变得兴致缺缺，像是被家长逼迫写作业的小孩。
大哥点头。
“……首先，从我醒来到刚才，你只吃过一顿饭，不管是什么借口，在我看来不好好吃饭的都不是正常人。”没想到这位尸兄真的要听，南半见似乎又焉几分，“其次，你扯绷带看似在扯开，实则在扯紧，我猜你身上开始长尸斑了吧，所以连那个野鸡道士都打不过。”
“再者，这里是医院，大哥，到处都是监控，你要怎么以一个‘普通病人’的身份逃出医院并且不被发觉的，特种兵吗？”
这么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大哥受教了。
大哥轻轻点头，指甲和牙齿爆长，两颗犬齿的地方突出尖锐可怖的獠牙撑起他的上嘴皮，本来还算得上俊朗的面容被獠牙破坏了美感，宛如真正的僵尸一般。
“我暂时不需要超度，在我手刃仇人之前。”
青年有一点兴奋，他向来喜欢强大的对手，要不是现代社会斗法要被抓进警察局，私自释放恶煞也要进警察局，破坏公物同样要被检讨加罚款，他早就闹得鸡飞狗跳了。
正在南半见心里做思想斗争时，虞月半终于赶在自家表哥准备触摸规则边缘之前回来了。
小胖子一开门就看见满脸凶煞之气的大哥和晃着符纸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南半见。
“呔！吃我一拳！”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小胖子迅猛地冲到大哥面前，砂锅大的拳头直直砸上其面门。
毫无防备的大哥被这一拳打得后仰，噔噔退了两步才站稳，脑子都被打晕了。
南半见：“……”
物理驱邪，百试百灵。
此方法仅限体力过人者使用，且背后必须有个能兜底的大师，不然恶鬼凶煞生气了很可怕。
比如现在。
虞月半这一拳可能真的把大哥的脑子打坏了，他再抬眼看两人时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一丝清明，只剩下暴虐和嗜血，看着两个大男人像看两只行走的烧鸡。
“坏了，南哥，我把他脑子打飞了！”虞月半瞬间怂成一只软柿子，直往南半见身后躲。
南半见歪了歪头，笑着抖开一把扇形符纸。
他说：“一会被医院保安抓起来你知道怎么说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