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迟到的判决
“我受的苦不比你的少，但世人只记得你苏迹，多少次我被谋杀，被砍伤，被陷害，就是撑着这口气活下来的，我没有护卫大梁百姓，没有抵御徐国狼师吗？你凭什么指责我！”
说着他站了起来，表情里包含着苦涩，眼里泛着泪光，但依旧笑着。
“苏迹，二十五年了，整整二十五年了，你怎么就，现在回来了呢？”
阿擅握紧了削骨剑。
“你是，怎么变成我的？”
他想到那张纸上暗藏的命令：永不回都。
每月十五的家信，是君王对臣子的暗令，深深折痕的空白纸，是密信的符号。
那个人，是默许的。
“你不记得折木了？”
廖寒星显然很惊讶，很快他就明白了，苏迹只有一部分记忆，给他喝的忘生符咒还是有用的。
“陈年旧事，我不想提了。”
阿擅皱眉，“所以说我来找你，你就顺水推舟，那你跟我讲的故事…”
“都是假的，这二十五年我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我在梦里也梦到无数遍，你只经历了一遍，我却经历了这二十五年的日日夜夜。”
“我无意中发现的一切，也是你安排好的？”阿擅心惊。
所以他才会顺利拿出信纸，发现上面的秘密，走到旧战场…
他笑出了眼泪，“是啊，甚至哪一张纸，哪一句话，都是，不让你发现点儿什么，怎么让你上钩。”
又突然收敛了笑容，露出凶光，“只有裴家的那个小女儿，是个变数。”
起初裴子珏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他家小妹调皮，直到后来苏迹找到裴宁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对。
他甚至觉得，裴宁会破坏他所有的计划。
所以他才会不顾她的身份，不顾她和未家的婚约，刻意为难，一步步试探她在苏迹心里的地位。
还有一方面他不愿意承认的原因是，他也希望苏迹可以幸福。
可是这样的理由，他又怎么会愿意承认呢？
那个把他从乞丐堆里拉出来，改变他命运的人，经过二十五年的分别又重新站在他面前，还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廖寒星恨他，却也敬他。
所以才会见到他时，忍不住想跪下，想赎罪，那一瞬间所想所念，和这些年规划的完全不同。
这是他深以为耻的想法，因为他的内心深处对苏迹心存感恩，而感到恶心。
或许不是对苏迹，是对他自己。
他恨他自己，恨了二十五年。
“你不该动她，廖寒星，这么多年了，你不了解我了，你不懂…”阿擅气得手发抖，剑划过地面，发出阵阵响声。
“是啊，如果你没有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我都已经忘了你的样子，可你一出现，就掀起了那段尘封的记忆，苏迹，谢谢你，这次是真心的。”
“现在，用我夸了三次的剑，杀了我吧。”
他张开双臂，在坦白所有想说的事情后执意求死，阿擅却失去了杀他的力气。
廖寒星的话半真半假，说出了他想说的，隐瞒了他不想让阿擅知道的，那些恰恰是残酷的现实。
削骨剑沉重到举不起来。
“当初我们在建康见到的第一面，我对你说什么？廖寒星，你还记得吗？”
那是多少年以前了？廖寒星闭上眼睛，都快记不清楚了——
那年大周已亡，未家军风头正盛，苏迹自魏家城大胜而来，骑在一匹强壮的战马上，盔甲在阳光下都熠熠生辉。
他那时只是街上讨饭的乞儿，却为了救济流民偷了苏迹的钱包，正在分米时看到苏迹抱臂站在旁边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他扔下勺子就跑，苏迹一路追他到死胡同。
“跑啊，接着跑，小爷的钱包你也敢偷？不要命了！”
廖寒星爬墙欲逃，却没想到破旧的墙体突然坍塌，苏迹把他从废墟里捞出来，二人灰头土脸，一起气喘吁吁地坐在一堆石头上。
“你身手不错，心怀大善，跟我去未家军吧，我可以原谅你这次。”
“可是我什么也不会…苏将军，我会连累你。”
“我们俩看着一样大，你叫我苏迹就行，你叫什么？”
“廖寒星。”
苏迹不顾灰尘，搂着他的肩膀，大笑：“放心，你可不会连累我，我命大，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可是不久后，廖寒星就让苏迹受了五十军棍，身上都是血，因为他犯了个大错，差点让几百人丧命敌军之手。
苏迹作为主帅，自然要和廖寒星一同受罚。
但他没有对廖寒星说过这件事，从来没有。
“你我不见，恩断义绝。”阿擅举起削骨剑，割下自己一缕头发，钻进营帐的风吹散了发丝，吹冷了廖寒星的心。
雪越下越大，阿擅离去的脚步湮灭在白茫茫的一片土地上。
廖寒星举起一把生锈的剑。
从那日起，追捕阿擅的文书便如雪花般从折木传来，他穿着红色的紧袖素衣，腰间挂着一条银色的链条，一改往日高马尾的发型，弯曲而富有韧劲的头发披在肩上，脑后仅用一根和腰绳一样，从额前绕过去的银链绑住，看上去颇像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西域人。
其实看到文书，阿擅还松了口气，至少没有牵扯到裴宁，但又隐隐担忧。
说来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裴宁了，她还要去建康吗？缚魂镯和平安扣都留给她了，还有落平的召唤符，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见裴宁的资格了——梦里的苏迹亲手杀了裴宁，即使那不是他，也撇不清干系。
他记得裴宁在他面前瞳孔放大，呼吸不上来的样子，他不能当做无事发生。
但她从阵里脱身后，惊恐看着他的表情，又让他夜夜梦魇。
他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至少，不会给她带来灾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