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帮柳叔来巡山
镇里有个郎中叫王怀恩，世代行医，医术颇高，县令得病也找他看。王怀恩跟柳新泉关系不错，听说山长的儿子杨清歌中毒了，赶紧过来处理伤口，又把脉诊断，用草药、针灸等方法治疗。
柳新泉又根据郎中建议，吩咐厨子添加有食疗作用的菜肴水果，使他们排毒快于常人，不出三天，已经基本康复。
晚间，杨冰和月如霜依照郎中的建议去邀月台演练五禽戏。
此功法原为庄子所创，原来叫“二禽戏”，包括熊经和鸟伸。神医华佗在此基础上，扩充为五禽戏。
《后汉书·方术列传·华佗传》中记载：“吾有一术，名五禽之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亦以除疾，兼利蹄足，以当导引……普施行之，年九十余，耳目聪明，齿牙完坚。”
月华如水，邀月台上桂影斑驳，这对俊男美女姿态优雅，动作娴熟：虎扑，鹿抵，熊晃，猿摘，鸟伸……
练完收功静养，只觉内气充盈，行走如风。
回西厢房的路上，如霜想起一件事，就跟杨冰商量：“咱们男不能耕，女不能织，更别说酿酒做生意了，几乎是废人一个。每天蹭吃蹭喝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位女侠，切莫妄自菲薄啊！”杨冰用老学究的语气说。
“请兄台不吝赐教，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如霜也调皮起来。
“一剑在手，天下我有！我们的长处就是剑！我想好了，要帮柳叔巡夜。”
“太好了！”
对剑客来说，靠剑谋生才是正道。往高了说，还能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岂不痛快？
杨冰随即跟柳叔提了这事。
柳新泉道：“巡夜之事人手足够，贤侄尽管多休息几天。”
杨冰道：“实不相瞒，我参加巡夜有个私心，想查找家父失踪的线索。”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那叔就不拦着你了。”
“还请柳叔把我跟如霜妹妹排在同一小组。”杨冰说。
“贤侄有所不知，编组巡逻的是明哨。武林高手通常身穿便服，单独行动，自由发挥。这样歹徒更难兴风作浪。”柳新泉道。
“这一招确实高明。那我们今晚就开始夜巡。”
柳清泉道：“根据规定，还要宣誓。”
于是三人一起到邀月台，由柳清泉领读誓词，杨冰、如霜跟着宣誓。
“从今日起，我将承担捍御之责，守护一地平安，斩杀一切恶魔，今日如此，日日如此！”
读着誓词，一种神圣庄严的感觉油然而生。
当晚，柳新泉请来捍御者五大高手，李定云、桃山豹、梁曲源、穆思尹、刘雪娥共进晚餐。
大家一阵寒暄之后，分别入座，热腾腾的饭菜很快就上来了。
众英雄免不了畅饮十里香，柳新泉也喝了不少。宴会上菜肴丰盛，虾爆鳝背、红烧鲤鱼、冰糖甲鱼、清蒸河鳗、雪菜黄鱼、鸡汤汆海蚌、糖炒栗子等都是月如霜喜欢吃的，红烧肉、涮羊肉也挺不错。
柳新泉见这些饭菜月姑娘喜欢，心里自然高兴。众英雄见这对少男少女并不拘束，天真烂漫，也都轻松地聊开了。
桃山豹酒量一般，但为人豪爽，不一会儿，就有些微醉。而李定云则气定神闲，这一点酒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梁曲源虽然一杯下去，脸便红了，但他内功深厚，稍一运气，便能解酒。穆思尹和刘雪娥虽是女流之辈，但酒量丝毫不让须眉。
杨冰不能饮酒，只顾着把菜夹给如霜，或者帮如霜去掉鱼刺。
大家其乐融融。
渐渐说到正题，李定云说：“两位少侠加入捍御者，让我们实力大增啊！”
柳新泉解释说：“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现在算是临时客串。”
梁曲源问：“不知道少侠有何打算？”
“我准备先巡逻一段时间，熟悉临溪镇，查找家父失踪的线索。其他家庭的线索，只要有所发现，我也会追查下去，直到把歹徒抓住。”
“少侠如此年轻，却能铁肩担道义，令我等敬佩！”李定云道。
“可恨那个县令，是不是叫吴光斗来着？当时对临溪镇惨剧不管不顾，如今还升任临州知府，真是岂有此理！”桃山豹愤怒道。
穆思尹、刘雪娥两位少妇也是愤愤不平。
月如霜问：“附近其他城镇有没有捍御者？”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柳新泉道，“如果武林中正义人士团结起来，在大多数城镇成立捍御者，那不知道可以避免多少悲剧？”
“只可惜武林中人，往往热衷于争排位高下，却不想做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梁曲源表示同意。
酒过三巡，桃山豹先起身告辞。
他还没走远，穆思尹和刘雪娥都扑哧笑了。月如霜忙问她们笑什么。
刘雪娥道：“你别看桃山豹虎背熊腰的，却非常怕老婆。回去晚了，就要跪搓衣板了。”
穆思尹道：“有次我们喝酒喝得有点晚，第二天，桃山豹耳朵都红了，肯定是被老婆揪红的。”
“还真看不出来。”如霜调皮地一笑。然后朝杨冰看了一眼。
“看我干什么？我又没有娶老婆？”杨冰说。
“现在没有，迟早会有的嘛……”众人打趣道。然后朝月如霜看去。
杨冰和月如霜这才明白一不小心就已经“引火烧身”，脸上都有些微红。
当晚，众人谈得尽兴。
宴会结束后，杨冰和月如霜开始第一次巡夜。
“要不要易容？”杨冰问。
“不用，我们警惕一点就行。忍者如果还在附近，就让他们放马过来，刚好一网打尽。他们一直在暗处反而不妙，我们又不能躲一辈子。”
“那倒是，还有一个问题，你不怕你爹抓你回去嫁人？”
“我跑出来一年多了，我爹的耐心应该消磨得差不多了。更何况临溪镇离得很远，他总不会在全国各地都布置眼线吧？再说，我这不还有腿吗？我还可以跑嘛。”
“这倒是的，你腿还挺长。”杨冰说。
“走吧。”月如霜听到恭维，心里一喜，扭扭头示意杨冰出发。
出了柳宅侧门，经过菜市场，他们朝北走去，两旁竹林茂密，月光下，竹影婆娑，景色甚是迷人。
再一拐弯，只听见流水淙淙，便到了桐叶山脚下。
如霜在黑风谷底整日戏水，看到溪水就有点兴奋。杨冰跟在她后面沿溪流上行。桐叶山其实并不算高，但绵延数里，树木参天，也算有些气势。
走不多过远，忽然草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条大蛇窜了出来。
蛇身灰蓝色，头部像棺材，嘴巴里面竟是黑的，发出呲呲声。
如霜“呀”的一声，就往杨冰怀里躲。杨冰拔剑正准备把蛇挥为两段，却发现蛇停止攻击，在原地盯着他手中的蛇灵神剑。
杨冰好奇，轻轻用剑去碰碰蛇的身体。
这蛇温顺地扭动身子，表现得服服帖帖的，像害羞的样子。
杨冰把剑晃一晃，这蛇就随着剑的节拍，扭动身子。
这蛇由毒虫秒变舞女，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魔鬼身材，献出所有的阿娜、娇艳和妩媚。
杨冰感觉到蛇在舞动的过程中，剑气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一股淡绿透亮的气息，由劳宫穴直通丹田，然后向奇经八脉运行。杨冰想起蛇灵洞中那仿佛来自天外的语音提示，便意照丹田，静心修养。
如霜这时也睁开眼睛，好奇地看看蛇，又看看杨冰。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忽然，她发现杨冰周身皮肤透出绿莹莹的光来，心中大骇！但见杨冰神光内敛，气定神闲，也就没有打扰。
须臾，阴冷的绿光渐渐淡去，温暖的白光浮现。杨冰也缓缓吐气，恢复平常的状态。自此，杨冰能通过剑气对敌人产生毒性伤害。而他自己体内竟产生了抗毒功能，一般的蛇毒对他来说，已不足为虑，甚至还能大补元气，只是杨冰自己还不知道。
杨冰道：“可能蛇灵神剑有某种魔力，蛇见它就怕。”
“这么说，有这把剑就不怕蛇了？”如霜大喜过望。
这个世界上，她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了。但她还有两怕：第一怕蛇，第二怕蟑螂。
如果能让她消除怕蛇的恐惧，她自然是欣喜若狂，比读书人中了举人还激动万分。
“杨冰哥哥，要不咱们把剑换换？”
杨冰把剑给她。不料这蛇又开始呲呲低吼。吓得如霜赶紧把剑还给杨冰。
如霜躲在杨冰身后，嘴角翘起，瞪着那条蛇，对它做鬼脸。
沿石级上山，登上桐叶山最高处，烽火台巍然屹立。这是为防海盗入侵而建的，若遇敌情，白天放烟，夜间点火，传递消息。
十几年前劫匪来抢孩子时，烽火台早已废弃，以至于有人跑上来点火示警时竟无火可点。
贼人走后才重新启用，也算是亡羊补牢。
两人登上烽火台鸟瞰全城，万家灯火尽收眼底。现在是晚上，石街、木街和富人区豪华建筑的区别被夜色掩盖，只见黑暗中的点点灯光。
“每一盏灯，都有一个美丽的故事……”如霜感叹起来。
“也许是一个凄凉的故事呢。”杨冰却有些伤感。
十几年前，这个地方，也就是他的家乡遭遇惊天浩劫。孩童被抓，书院被毁，家破人亡，生灵涂炭！
如霜知道他又想起双亲，握住他的手安慰着。那细腻修长的手指一经碰触，杨冰便感觉心里像被什么熨平了一样，舒服多了。不知道这双手为什么有如此神奇的魔力。
两人在烽火台上坐了下来。凉风习习，月华如水。
如霜感觉杨冰正在痴痴地看着自己，本想回头，但又不太好意思。因为她知道，这时扭头便会跟杨冰的目光相碰。
她也想享受目光碰触的幸福。但今晚月色太美。她怕不能自已。所以如霜便抬头看向月亮。
“月儿真美！”杨冰说。月如霜不知道他说的是月亮，还是她自己。
“冰哥哥，咱们到那边看看吧。”
朝桐叶山背面走了半里地，山路越来越崎岖，怪石林立，气氛阴森。两人渐渐慢下脚步，弯下腰，按剑而行。
但是很奇怪，蹑手蹑脚搜索了半天，啥也没有发现。
两人躲在巨石后面，观察周边，也没发现异样，但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屏住呼吸，侧耳细听。一切很静，也没有别的声响。夏夜，山上不应该有唧唧虫鸣吗？
杨冰慢慢拔出剑来。蛇灵神剑在月下没有任何反光。但挥剑杀敌时，却又剑光如电。这正是它的优势。
今夜，蛇灵神剑，静如处子。
“嗖！”如霜随手捡起石子，朝远处弹去。除了石子击中树木的声音外，啥都没有发生。
杨冰慢慢起身，两人一起搜索向前。青霜剑在如霜手里，泛着微微的蓝光。
搜索许久，没有发现异样，但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这几百米，走了太长时间了。两人不敢大意，继续搜索，队形上稍稍分开，以免被暗器集火。
这时如霜突然停了下来，朝杨冰打手势。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杨冰顺手势所指望去，见前方有坟墓依山而建。虽谈不上奢华，但墓碑比一般人家要大。
上前仔细一看，墓碑上写着“虚灵仙翁长眠之地”，左侧还有“扯淡”两字。杨冰惊呆，墓碑刻这样的字，真是闻所未闻。
想想自己以前埋蛇灵剑圣时，给他立了无字碑，已属人间少见。
但那是无奈之举。若不是事出有因，必定按规范刻字，毕竟墓碑不能太过随意，否则便是晚辈对长辈的大不敬。
杨冰现在想想，自己埋的未必就是蛇灵剑圣，所以立无字碑没什么不妥，即使就是剑圣本人，为防仇人掘墓，也不能刻字。
这个墓碑不但没有墓主姓名，用词还如此随意，连“扯淡”这样的词也用上了，真是奇哉怪也。
如霜也凑近来看，右边也有字。只是被尘土掩盖，看不清楚。
杨冰拔来一些野草把尘土擦去，渐渐露出“再不来了”四字。
如霜和杨冰面面相觑。
世人都希望能够重生转世，重生一千次也不厌倦。而墓主却不想再来了，这算不算活腻了？
确实，对有些人来说，过一辈子就已经很累了，死去万事皆空，没有许多烦恼，重生几次等于又要来人世渡劫几次，这又是何苦来着？
看来，墓主应该是个乐观洒脱、不拘小节的人。可能是他遇到过几件无奈的事情，让他感受到世态炎凉，让他品尝到人间疾苦。但他没有怨天怨地，只用“扯淡”“再不来了”轻轻带过，一笔勾销。
展颜消宿怨，一笑泯恩仇。
如霜觉得“扯淡碑”真是有趣。
特别是“再不来了”，好像小孩子赌气，又透出看淡生死的豁达胸襟。
有没有可能是父亲？父亲的名字当中也有一“虚”字，会不会是父亲自称“虚灵仙翁”？杨冰心头一紧。但转念一想，父亲若是十几年前遭遇毒手，那应该是由本地乡亲埋葬，因为是飞来横祸，乡亲们断不会用上风趣幽默的语调。
如果不是当时被杀，是后来回归故里，再葬身于此呢？那也不可能。父亲作为青莲书院的山长，在临溪镇并非默默无闻。如果在本地出现，还能瞒得过谁？如此一来，柳叔不可能不告知。
既然柳叔没说什么，那自然是没有消息。其实，没有消息也是一个好消息。
看来是自己担心过度，多心了。杨冰揪着的心放松下来。
这边如霜随着杨冰的表情变化，美眉一会儿紧，一会儿松。杨冰也发现如霜在为自己担心，心里顿生感激，便朝她一笑。
稳妥起见，两人在墓地周围再搜索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异常。
既如此，那就下山。
杨冰和月如霜放下戒备之心，轻快地走过一片梧桐林。久未下雨，落叶干枯，脚踩上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山中，这种声响特别刺耳。
突然，身后黑影闪过。杨冰拔剑，黑影却消失不见。杨冰沿着树叶乱飞的方向急追，黑影又在左侧出现。杨冰再追，黑影又到右侧。
黑影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在两人前后左右闪动，形同鬼魅。想要撤退，黑影如影随形。想要攻击，又无迹可寻。
林中视线模糊，敌情不明，这种情况，应当迅速撤退，不可恋战。但退路在哪里？你告诉我，我马上走。当然，不会有人这么好心。
杨冰从来没有遇到这种绝境，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如霜也不敢妄动，提防四周黑影的突袭，青霜剑发出幽幽之光。
周围落叶窸窸窣窣乱响，扰人心神。
落叶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似有千军万马。
又是一个僵局，甚至是一个死局！
刺客没有发起进攻，似乎是对两位少年剑客心怀忌惮。
看来，敌人在消耗自己，等待最佳的进攻时机。
不要慌，要有耐心。但也不能拖下去，拖久了，结果就是一个字：死！
杨冰突然飞身上树，居高临下扫视四周。没有停留，身体又弧形跃向另一棵树。一眨眼之间，杨冰又回到如霜身边。
杨冰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能停留，一停留就容易为暗器所伤，所以他腾挪的线路要特别古怪刁钻，不能让人猜到，否则会被暗器击伤。
杨冰一番骚操作之后，敌情已基本查明。
看样子，他们人数并不很多。
人手不够，就无法围得太严实。所以他们虚张声势，企图让杨冰自己在慌乱中出错。
既如此，就有逃跑的机会！
《孙子兵法》有云：“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
他老人家的意思是不能平均使用力量。那敌人会把力量放在何处呢？哪里又是他们认为不需要重点设防的地方？
如果从敌人角度考虑，他们觉得两个剑客被围在半山腰时最想做什么？
答案很简单：朝山下跑。
最愚蠢的人会怎么做？答案是：朝山上跑。
杨冰和如霜想做最愚蠢的人。
有时候聪明人都死了，傻子还活得好好的。这就叫“傻人有傻福”。
他们的目的地：山上的乱石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