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终幕
如果有人说, 哈利·奥斯本这个混迹于上流社会的公子哥会因为喜欢一个出身平平的女孩，这不稀奇；但如果，这位姑娘的美貌甚至不比好莱坞女明星媲美多少, 却偏偏因公子哥的财富一跃成为了世界上最美貌的女继承人。
这就很稀奇了。
曼哈顿一时因这件事议论纷纷, 羡慕起了她的好运气。
但格温想，如果这一幕只是她的婚礼，哈利一时头脑发昏的将财产全部给她, 或者是签婚前协议时，他肯定会佯装吝啬，惹格温生气了，才又慷慨地哄她。
格温肯定会和他生气很久，气到内伤, 但她现在却期盼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为转移财产的这一幕偏偏发生在葬礼上。
格温穿着一袭黑裙, 她垂头, 白色的蕾丝正好能看见一口黑木棺材。
周围很多的穿着华丽、衣冠楚楚的人们在不远处打量着她，他们人言啧啧，都不敢围上来，充满羡艳的眼神在她身上打转着，丝毫看不出他们为胸口的这朵白玫瑰而哀悼。
她抬眼，正好望见了莉吉娜，但此时那个派对女王已经不敢多看她一眼了。
格温忽然挪了挪嘴唇, 第一次使用自己的权利：“……把他们全赶到外面去。”
“什么？”哈利曾经的管家走上了前, “您说什么, 小姐？”
“把他们全赶出去！”她骤然激动地说, 但随即，她又想起了哈利很尊敬他。“您去随便想个主意把他们招走吧，什么都行。”
管家毕恭毕敬地弯着腰退出去。
他对着宾客们大喊, “先生们，女士们，我们一起去外面迎接一下总统吧。”
果然，话音刚落，摆放着哈利遗体的地方不再有任何一个人，他们都倍感新奇的朝外面走去，整个灵堂越来越安静，最后是人烟罕至的沉寂。
格温低头凝视着他。
有人忽然来了，手掌轻轻地打住了肩膀：“……没事吧？”
格温依旧保持着垂头的姿势，那口棺材上的黑木因光静静的流淌着，哈利不信教，所以他就躺在一片玻璃片之下，甚至能清晰可见他唇边白色的唇纹。
“没事……”她深呼吸后摇头，但是下一句却怎么也沉重地开不了口。
彼得替她开口：“是我的错。”
她猛然抬了一下眼，撞见了他自责万分的蓝眸里，也瞧见了他底下的淤青和黑眼圈。
“不，”格温摇摇头，“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是毒液的错。”
她停了一秒，望见玻璃上属于彼得的倒映，手开始情不自禁的在他身边颤抖，这似乎是一种没有办法改变的应激反应了。
格温呼了口气：“……所以，毒液到底为什么会到你身上的？”
“我、我去了康纳斯博士的实验室一趟，”彼得抿着唇，有些艰难的开口。“然后染上了，这似乎是个外星生物，他能放大我的欲望……”
她一下子气愤地转头。
“我就是你的欲望？”格温气愤的喊道。
他深不见底的欲望就是把她囚/禁在公寓里，让她哪里都不能去，让她醒来只能看到他，让她甚至都不能下地只能被抱着？
彼得慌乱又愧疚地望了她几眼，反复呼气，最后棕色的脑袋垂下了。
格温也深呼吸：“……算了，我现在和你说这个也没有用，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她闭了几次眼，又恢复成了以前那副忍气吞声的温婉样子，完全看不出前几天那种隐瞒在骨子下的心思缜密和冷酷无情。
彼得悄悄地抬起眼，徒然，觉得她很陌生。
“真的很对不起……”他低低的说。
格温叹息着摆了摆手：“我不想听了，说点别的吧。”
这一切的声音都静止了。
她又垂眸盯着躺在棺材里的哈利，表情肃穆，忽然开口打破了平静：“……我继承了他的遗产，在岛上的时候，他忽然拿了一个表要我填。”
“我看都没看，就被他摁下了一个手指印，他就那么信任把我列为顺序第一位继承人。”
她忽然自嘲的笑了，“可在昨天，我才进了他的卧室，看见了满墙的莎士比亚，原来他喜欢文学啊？”
彼得惊愕地转过头：“原来你都不知道他……”
“是的，原来他想过读文学，”她微笑着，几乎又快要落泪了，“可他还是每天很努力的去学习怎么管理公司，从不假手于人。”
格温很难表达自己那一刻的震惊。
她以为自己能看见满墙的比基尼美女，或者是那些密密麻麻的股市图，但等她推开那扇门，却在最好的视野中望见了一片书柜，上面摆满了莎士比亚的书，还夹杂着几本尼采、歌德、毛姆的书。
他真的好努力啊。
每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他都非常坚定执拗，甚至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彼得自嘲地笑了会儿，惆怅若失：“……原来你才知道这些事。”
原来他们的感情也没有这么深。
“可我没想过他会死。”她有些哽咽。
格温知道他对自己的好感，可是她和汤普森在一起的时候，橄榄队也有很多人明里暗里的想约她出去——
她长成这样，有很多人追求她是正常的。
在这场游戏里，她被两个男孩的魅力倾倒，在这场本来因占有主导权的位置还选择含糊不清，迟迟不肯拿出自己坚定的态度，冷眼看着他们为她发疯。
“本来我说了，”格温开始抽泣，“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在想了……”
可她又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妄想去粉饰太平，私心里她两个人都不想放弃。
格温几乎被她内心里这点的私心给逼死了，这短短半年，她真的觉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她变得越来越像个纽约曼哈顿那些沉醉于纸醉金迷的女人，那些自私自利的想法，令她想不起自己是个教徒的身份。
亦或者，是她本来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格温吸了吸鼻子，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哭泣，因为昨晚就差点哭瞎了眼睛。
而彼得望着她坚/挺秀气的侧脸，嘴唇嗫喏着，但最终对她说不出什么狠话。
他低眸，拿了几张纸递给她：“……我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没有错，你是最无辜的，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格温更想哭了。
她掀起眼睛，撞见了他那双饱含着惭愧和探究的棕眸，明白他到底想对她说什么。
他想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你到底喜欢谁’、‘你在这发生事情的半个月是怎么想的’、‘你为什么不讲清楚？’
可最后，彼得却眨了眨榛子色的睫毛，选择了为她开脱。
她的胸口顿时堵不过气，憋了好久，才闷闷道：“……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你们。”
“是你们教会了我什么叫爱情的，”格温带着苦涩的微笑，“谢谢你们，如果说汤普森让我知道自己别找个学体育的渣男，你们更让我知道了，我要找什么样的男人，以及我应该在爱情中是什么样的。”
“我应该更果断，更坚定，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些。”
而她要找一个性格温和、没那么执着、没那么深爱她的人。
因为炽热执着的爱情她已经深刻体验过了，他们拥吻都能感觉到热情在嘴里灼烧，烧得连骨髓都能痛起来，风吹走，还能望见这些深刻的烙印。
格温凝视着下面闪烁的玻璃，她不仅能看见宛若沉睡的哈利，也能瞥见被倒映着的彼得。
“我知道我在这场错误中犯什么错，”她声音温婉，冷酷地审视自己，“我不懂爱情，我也不懂男人，而且我也不会做选择，我完完全全是个情场上的失败者。”
彼得顿时开口：“我觉得……”
“你倒是没有我罪孽深重，”格温叹息，“你也不用再劝我了，我现在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扭过头去，侧脸也染上了一点的执拗了。
两人一时又陷入了沉默里，这口棺材的插足让他们难以轻易说话，仿佛是声带上长了一根刺，说一句话都会带着喉咙的隐痛。
彼得垂头想了会儿，眼眶深埋着的内疚和无数感情交织着，最后终于忍不住抬眼：
“但是……”
“斯黛西小姐，六点已经到了，可以下葬了。”
格温转过头，“那你去安排吧。”
管家又弓着腰退出去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纤细的手指举了起来，然后摁在了自己冰冷的额头上，看上去柔弱的摇摇欲坠。
“我们也出去吧，”格温深呼吸后道，“去看他最后一眼。”
没有风，也没有下雨，他下葬的日子恰好选择在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由于他本人不信教，没有神父给他念祷告，只是有人一点点将旁边掘出来的土全盖回去，掩盖住这口棺材。
他慢慢的沉落，就像是这场闹剧的结束一样，青春期所有的错误都被掩埋了。
格温眼含热泪地凝望了几眼。
过了很久，她的腿都快站僵了，终于在此时她决定离开这里了。
一辆亮色的法拉利就停在街上，格温迟缓地打开门，系好安全带，这个敞篷车让她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莉吉娜？”她挑起了金色的眉毛。
莉吉娜那张漂亮脸蛋带着一点灰败和警惕，过了会儿，才问：“你得势了，不会故意针对我吧？”
格温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不会的，”她年轻的脸上带着些许看开，“我已经决定去英国伦敦大学读书了，可能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读心理学？”
“侦查，未来出来当警察或者是军人。”
格温扭过头，把档打开了，正准备一脚油门，但一双熟悉的棕眸恰好撞进了她的眼睛里，这让所有动作都暂停了。
他明亮，眼尾带圆，细碎的感情都像是揉碎了的星河。
他们曾经多像是《春天》和《暴风雨》这两副名画，她那么娇嗔着缩在他的怀里，满心满眼的依赖着他，后面却发现能依赖的人只会是自己。
“所以，”那眼睛又垂下，“你真的已经改教了？”
格温点了点头。
“你爸爸不会对你的行为有异议吗？”
她抿了下唇：“……嗯，我已经告诉过他了，其实我觉得有时候我应该果断一点告诉他我讨厌什么，他其实很爱我，只是我们俩从来不交流。”
格温望着那扇前视镜，他们就在那狭小的镜子里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不可言说的感情似乎又开始生长着。
她回过了头。
彼得内疚的底色染上了几分惊喜。
“额，我觉得，”格温稍稍侧脸，随手在安静的墓园里指着一个红发女孩。“她似乎挺漂亮的，你应该试着和她约约会。”
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格温微微一笑，最后一次地转过头，踩下油门，消失在了缓缓升起的天际线里。
很多年以后，彼得和她再也没见过面了，但他打听过她的消息，她去了联合国的维和部队当兵，嫁给了一个英国人，丈夫是英国驻冈比亚大使，还继承了祖父的贵族头衔。
他们肯定很相爱，因为一共有三个孩子。
她还在非洲创办了很多学校，给他们写上是谁捐助的，她的孩子们没有一个叫做哈利，但是捐助名都写得是哈利·斯黛西·奥斯本。
也许她以后会变老，变成那些臃肿粗俗的中年人，脸上长着繁多的皱纹。
但在彼得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金麦色头发，笑起来酒窝深陷的姑娘，她似乎就永远坐在金属加工课的前排，回过头，对着他柔柔一笑。
“你好啊，”她懊恼地蹙着眉，似乎在回想他的名字。“彼得·帕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