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人人都爱小姨娘（六）
柳则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情绪难辨。
赵惜兰向来与阿柔不和，怎么会如此好心地去看望她？只怕是别有用心。
他朝着林潋柔的小院走去，并没有在往日里林潋柔最喜欢坐着的地方瞧见她的身影。
庭院里的柳树枝条被修剪得很好，树下的石桌上摆着一把剪刀，柳则便知道，在他来之前，林潋柔在做些什么。
他的脚步顿了顿，随即面不改色地朝着内屋走去。
守在屋外的红玉看见他，正要开口，柳则给了她一个眼神，红玉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瞧了瞧柳则，咬咬牙退下了。
林潋柔正在百无聊赖地发呆，柳则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到她有些泛红的眼尾。
“在想什么呢？”
柳则突然出声，打了林潋柔一个措手不及。
她回过神来，颇为勉强地笑了笑，没了之前见到柳则时欣喜的模样，柳则何等聪明的人，自然是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个变化，而且顺带连原因都猜出来了。
但他没有去解释，也没有去安抚，像是只是来看看林潋柔，并没有发现她异样的情绪似的。
“听说惜兰方才来看你，说是夜里你受了惊，可是在竹林那边见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柳则含笑开口，坐到了林潋柔的旁边，林潋柔下意识地离远了些，身子僵硬，没了之前的自然，全被柳则看在了眼里。
林潋柔笑的很勉强：“并没有受惊。”
“可我见你脸色实在不好，莫非是病了？要不要叫大夫来瞧瞧，若是小病熬成大病可不好了。”
林潋柔：“……”
柳则还在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阿柔，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任性了，要学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够了。”
林潋柔猛地站起来，倔强地看着他。
“你还记得小时候？是，我是已经长大了，你也长大了，我已经看不透你了。我在想我这么多年到底是在爱着一个怎么样的人……”
柳则眼神晦暗不明，低声道：“阿柔，你这是怎么了，谁跟你说什么了？”
“你要是不爱我了，可以直接和我说……没必要让你那些妾室天天来我这找威风，你知道锦州的人怎么笑我林潋柔吗？你知道整个齐都有多看不起我吗？”
林潋柔死死咬住唇，拼命不让眼泪流出来：“柳则，我林潋柔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柳则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林潋柔将他一把推出门外，就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柳则用力拍了几下：“阿柔，阿柔你冷静一点！是不是有谁在你耳边嚼舌根了？”
林潋柔背靠着门，把门拴上，眼泪簌簌地落下来，眼眶通红，其实她在柳则来之前就已经偷偷地哭了好一会儿了，现在又哭起来，眼睛肿得几乎不成样子。
她轻声问：“柳则，你真的爱过我吗？”
“我……”柳则顿了顿。
“……我知道了。”林潋柔惨然一笑，“你走吧，柳则，我不想再见到你。”
……
柳则走后，林潋柔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顺着门板滑落在地，红玉急急忙忙跑过来敲门：“小姐，小姐！我是红玉啊，您别做傻事啊！”
屋内没有回应，就在红玉思考要不要去叫人强硬开门的时候，门从内部打开。
林潋柔通红着双眼走出来，但眼神已经归于平静。
红玉太熟悉她这副模样了，从小到大，小姐要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就会是这样一副冷静到失去所有情绪的模样。
她自然是听到了两人之前的大吵，说实在的，她对柳则的反应也有些心寒。
但男人总归是靠不住的，红玉也没觉得多惊讶，就是苦了她家小姐了，心里忍不住泛上一阵阵心疼。
林潋柔克制住所有情绪，平静地说道：“红玉，我们出府散心。”
她曾经为了柳则丢弃了所有的喜好与自尊，成为深宅大院里任人操纵的提线傀儡。
现在她要自己剪断这根线。
这根线会缠住所有泥潭里挣扎的人，但不会永远缠住她。
她不要再做柳则的附庸。
竹林小院。
苏玉筠派来修葺的人把院子翻新了一遍，整个院子清幽别致，别有一番意趣。
苏玉筠来看过皎泠几次，还送了些东西，一副当家好主母的模样。
当丫鬟带来柳则与林潋柔大吵一架的消息时，苏玉筠正在皎泠旁边无聊地看着话本。
皎泠的院里本来有一张躺椅，是她平日里最爱窝着的地方，苏玉筠又派人搬了张并排在皎泠旁边给自己躺。
入夏时分，太阳已经有些毒辣，但皎泠的小院偏阴凉，比起自己的小院，苏玉筠倒更愿意来这里躲凉。
她带来的话本也分了些给皎泠，皎泠虽然一副不关心外界的模样，对于话本倒是看的认真，与看着纸灯笼时认真的眼神一样。
苏玉筠不禁怀疑她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
虽然她已经查出来皎泠的身世，很简单的一个孤女，家人被山匪杀光了，只剩下她独自存活，被柳则的人抢回柳府，就这么简单。
苏玉筠也请了大夫，大夫说皎泠也许是受了沉重的打击后，神智不清醒，也不愿意开口说话。
不过苏玉筠也不需要她有自我意识，她只是需要一个听话的工具罢了。
一个美丽的，脆弱的，致命的美人。
就算不可以和林潋柔抗衡，给她添些堵也好吧？
“赵惜兰去找她麻烦了？”
冬箬低眉顺眼地回道：“您昨日提点了赵姨娘一番，今儿个一大早她便去了林姨娘院里，走后没过多久老爷也去了林姨娘那儿，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大吵一架。听说老爷回书房后发了通大火，摔了可多东西呢。”
苏玉筠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林潋柔还舍得跟柳则吵架？”
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微微偏头，正好对上皎泠雾蒙蒙的眸子，那一直暗沉无光的双眸居然多了一丝微光。
苏玉筠听见她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带着不常说话的沙哑，很轻很柔，像一团水雾，似乎一碰就散了。
“……林潋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