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秦晚这趟回来,凌云清追着她从枝岭市到了海陵市,这回总算是一次性把话都说尽了。
秦晚猜测,凌云清从此以后大概也不想再见到她,便抬手轻撩额头前贴着的汗涔涔的闷青色短发,轻声道:“今天是12月3号,还剩下38天,我回枝岭市等你消息。”
凌云清背对着她,闻言头也不回地笑了声。“……好。”
好像再也没话说了。
秦晚转身,一瘸一拐地艰难走到路中央等车。她叫的网约车在几分钟后如约而至,见她一瘸一拐,那网约车司机甚至还绅士地帮她打开车门,目送她进去。
直到车开出去好远,秦晚才惘然回头,从后车窗玻璃见不到凌云清了。
大概他早就走了。
秦晚收回目光,轻声对司机道:“不好意思我改下行程,直接送我去机场吧!”
留在原地的凌云清一直目送秦晚上车,见她一瘸一拐,暗自捏紧了冷白色拳头。她从前怎样,现在他就连回想起来都觉得丝毫不真实。
从前的秦晚,见到他就又笑又痴缠。
现在,她只一心一意想要从他手中拿回凌云影视的40股权。
他吐出这40,剩下的……差不多从此后这家凌云影视就是秦晚与厉行夫妻档的天下了。
也是,秦晚已经摆明车马要改嫁厉行。
凌云清僵硬地一步步转身走回到街面拐角处的那家茶餐厅。他原本打算请秦晚在这吃顿便饭,一点点地,试图重新接近这个女人。但她已经跑了,头也不回地再次从他身边跑开。就好像,视他如垃圾。
茶餐厅的老板一见到他推门,立刻哗啦啦打开灯光,各色旋转浮球一样的镭射灯刺得凌云清下意识抬手遮住额前。流水般的钢琴音乐声响起,侍应生穿着白衬衫、打着黑色蝴蝶结,,正推着一车玫瑰花走到大厅。
这原本是凌云清吩咐的——他一直想试着去追回秦晚,但他这么多年从来也没追过女孩子,特地请教顾禾,结果顾禾那家伙告诉他:得浪漫。
试图学习“浪漫”的凌云清安排了一场玫瑰花与钢琴曲的“便饭”。
但吃饭的人却跑了。
“都撤掉吧,”凌云清缓缓地放下手,薄唇微翘,声音清冷而又疲惫。“放心,钱我会照旧结账的。”
推着玫瑰花车的侍应生诧异抬头望着他,就连特地请来的钢琴师也回过头,人人都在打量凌云清,似乎人人眼里都写满嘲讽。
凌云清再次勾唇,凉凉地一笑。“人跑了。”
“唉!”餐厅老板一脸理解地走过来轻拍他肩头,劝慰道:“不要太难过。女孩子嘛,总是脾气大些。”
这些话若是让秦晚听到了,怕是又会不高兴。
凌云清自嘲地笑了。
到了这地步,她甩了他,他却依然心心念念地……都是她。
凌云清了结了茶餐厅里一场蹩脚的玫瑰盛宴,转头就抓住孤儿院的老朋友顾禾喝了个酩酊大醉。顾禾可没凌云清那种常年泡在商业圈子里的好酒量,几瓶啤酒下去立刻就吐得跟醉狗似的,他弯腰蹲身刚呕完,见凌云清居然又开了瓶白酒,吓得心惊胆颤连连摆手:
-“不行,零运气我不行了!你……你他妈的到底是失恋啊,还是打算谋杀?”
凌云清单手拎着一瓶白酒,也不斟杯,直接薄唇对着瓶口吹,喉结汩汩轻滚。待一大口酒下去,原本就冷白的脸皮愈发惨白。
倒是不吐。
顾禾看着肝儿都颤,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抢他手里的酒瓶子,一边嘴里乱七八糟地劝:“哎呀零运气我跟你讲啊,你搁我这儿喝闷酒,你就算醉死也没人心疼不是?”
凌云清压根不搭理他,酒瓶子被抢了,转身又从酒柜里摸索出一瓶威士忌。
两个大男人待在海滨花园的别墅豪宅内,光酒柜就十来瓶酒,还不算地下室里那一桶桶的葡萄酒。灯光昏昏沉沉的,又或者是他俩忘了开灯,落地玻璃窗外霞彩渐渐晕成了大片的模糊橘色。
顾禾一转眼瞥见窗外,忍不住张大嘴啊了一声,就顺势瘫坐在地板上吃吃地张大嘴望着窗外落霞笑。“零运气你还记不记得?”
凌云清没吱声,却顺着他视线转过头,也看向窗外。
“小时候在孤儿院里头,咱俩最爱看晚霞了。”顾禾感慨道。
凌云清抿紧薄唇,半晌,微微地笑了笑。他取了几块冰放在杯子里,晃了晃,递给顾禾。
“可别,我真不行了。”顾禾拒绝。
凌云清也不勉强他,顺着也盘腿坐在地板上,端着一杯加冰的威士忌望着窗外微微出神。他遇见秦晚的时候阳光灼烈,但有一回,他也曾陪她看过枝岭市的晚霞。那天他从燕岭大学追出来,气喘咻咻地在海岸边拉住了秦晚。
晚霞落在海水中,粼粼波光。
又像是失了火。
他从后头一把抱住秦晚,用力地吻她。
她那天,睁大一双清水眼不知所措,在他怀里幼嫩得就像只……像只什么呢?
像个瓷娃娃。
凌云清又闷闷地喝了一口酒。
顾禾转脸望着他皱眉。顾禾在深陷的眼窝下有大片乌青,是常年失眠造成的印迹。厉影一声不吭提起衣服走人那天,他也挺想醉死算了。——但凌云清不行。
他压根就没那胆量去厉影跟前混个脸熟,就怕厉影怼他一句:你谁啊?
厉影永远淡漠,一夜迷情,对她来讲也许不过是醉后干过的一件糊涂事。
醒来后就不再提起。
顾禾没把握能在厉影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但凌云清不同,凌云清跟秦晚是正儿八经下了帖子、办过酒席的夫妻,再说秦晚痴恋了他这么多年,没道理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就算是秦晚真的变了心吧,可凌云清也总得试试。
“零运气,”顾禾迟疑地拉住凌云清,低声道:“你为什么不试着向她求饶呢?反正都是夫妻,又不怕丢脸。”
凌云清脸色惨白,薄唇抿得紧紧的,似乎是一只沉在海底的大河蚌。
“零运气……”
“我不怕丢脸。”凌云清突兀地打断他,低下头,一撮汗涔涔的墨发搭在他冷白前额,高挺鼻梁下,削薄唇瓣微微抖了几下。“一年前凌云影视股权司法拍卖那天,我为了能讨要到一点资金,低声下气地求许嫣然,让她带我去见海外某商业巨子。”
凌云清略停顿三秒,算是勉强对顾禾解释了下:“那个人,就是许嫣然背后的金主,养过她半年。”
“……哦。”顾禾挠挠头,过肩长发被挠成了乱鸡窝。
“那个人……”凌云清这次沉默了很久,一口气喝干杯子里的威士忌,光脚站起身,又趴在长条吧台前一个人喝闷酒。
再也没下文了。
顾禾迷迷瞪瞪地也站起身,走路都不成直线地摇到吧台前,大半个身子趴着,笑嘻嘻问他:“那个人,他羞辱你了?”
凌云清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他把支票甩在我脸上,让我当着许嫣然的面跪下来,开口求他。”
“……零运气你真跪了啊?”
“那个人大概确实喜爱许嫣然,要不然就是不服气。”凌云清岔开话题,缓缓地转动手中酒杯,淡声道:“许嫣然离开他之后回国发展,被我签了,那个人总归心里头不舒服。”
这些娱乐圈的事儿,顾禾不熟。他挠了挠头,打量着凌云清道:“你干嘛非得那么执着于凌云影视?那天就算你不跪,秦晚那头也能凑到钱,秦家家大业大,赎回一家公司不过是眨个眼的事儿。”
冷白手指捏紧酒杯,透明玻璃杯在吧台桌上倒影出凌乱灯光。
“……不,”凌云清憋了很久,才蹦出一句:“那不一样。”
顾禾耸肩。“这些事儿,我不懂。但你今晚醉成这样,我劝你还是到此为止的好。哦还有……呕……”
顾禾一句话没说完,就又捂住嘴急急奔向马桶。
凌云清淡漠一笑,一仰脖,一杯酒再次一饮而尽。
几步外的卫生间传来水声刷刷,顾禾滚着满脸水珠子探头冲他喊了一句:“喂零运气,你与其跟我诉苦,倒不如打个电话给你老婆?”
凌云清身形一僵。
几秒后,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一声。
老婆?秦晚早甩了他,等他把凌云影视的事儿清理干净后,她下一步开口找他索要的,大概就只剩下离婚协议书了。
经手两人离婚官司的郭律师曾经在电话里委婉地转告凌云清,说秦晚铁了心要离,要是他再不同意,女方十有八九会告上公堂。
十年相识,到最后不过惨淡收场。
凌云清啪嗒一声,又打开了下一瓶酒。
“零运气你不能这样,”顾禾摇摇晃晃地从卫生间爬出来,晃荡到凌云清面前,不满地嘟囔道:“你他妈当年下跪的事儿,你当年就应该告诉你老婆啊!告诉她,你为了保住她送给你的凌云影视,都他妈给人下跪了!”
凌云清扬起脖子咕嘟咕嘟灌下去小半瓶威士忌,扭过头,望着顾禾淡声道;“然后呢?就像条狗那样地,在她面前摇尾乞怜么?”
顾禾一怔。半晌,不服气地又嘟囔道:“自己老婆,又不丢人。”
凌云清越喝酒,脸色越惨白。此刻他惨白着脸摇了摇头,薄唇微勾,似笑非笑地叹息道:“她喜欢的只是那个永远高傲清冷的我,假如我让她知道,我也不过是条对生活摇尾乞怜的流浪狗,她只会……更加坚决地,头也不回地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