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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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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落地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广播内甜美女声一遍遍播报海陵市当地气温是摄氏22°。秦晚从昏睡中惊醒,揉了揉惺忪睡眼,前后排乘客都早已经纷纷起身拿行李。

    她也跟随人群站起身,一个轻巧的淡紫色行李箱正乖巧躺在上舱内。

    海陵市比枝岭市气温略高,据说一年四季温暖如春,而且海产丰富。秦晚坐在出租车内的时候都听到司机对他热情洋溢地介绍:

    -“小姐您是第一次来海陵吧?这儿的虾米紫菜都是全国第一,还有章鱼烧,小姐您真该去尝尝。”

    秦晚坐在出租车后排安静地笑了笑,嗓音微有点沙哑。“好。”

    车窗外的海陵市确实风景独好,天空分外澄澈,蓝得就像被人刻意调试过滤镜。秦晚能看见路边一株榕树枝条落地后再度繁衍成新的生命,就像人类孕育子嗣。

    ……她也许终生都没办法生孩子了。

    秦晚疲惫地闭上眼睛假憩。

    镜头切换到飞机舷窗边的凌云清。他膝盖上盖着薄毯,手中刷刷翻阅着最近在买入的那家教育集团的投资报告书。

    分析报告足足有121页,他低头看得认真。

    从一无所有到如今正在紧锣密鼓地安排上市敲钟,他所能凭借的只有自己。若他不勤奋、不刻苦,那么他终生都无法站在能与秦晚平等对话的位置。

    秦晚……那个女人。

    凌云清下意识地皱眉,转过头,舷窗外的光线过于耀目。大片明亮的白色云团,等飞机再升高一点,就连云层都没了。

    他盯着舷窗外的大片纯白云团出神。

    那个女人从前总喜欢叫他“纯白先生”,最开始是玩笑似的试探,最后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某种带有象征意义的专属名词。再到今天,枝岭市人人都晓得他是一丝不苟的纯白先生,娱乐圈八卦提起他,偶尔也会玩笑似的称呼他作“白先生”。

    他是她的“纯白先生”。

    凌云清不知不觉勾起薄唇,微微地笑了一声。他合上分析报告书,舒适地阖上眼皮半靠在座椅内,两条大长腿上仍旧摊着文件,但他却睡着了。

    说睡着也不一定准确,在梦与现实接轨的边缘地带,他觉得自己是重新回到了二十岁那年的燕岭大学。那天他捧着书本一身轻松地路过那条林荫道,阳光朦朦胧胧的,似乎在白光中包裹了一簇簇幼小的火苗。

    一只紫色蝴蝶飞入视线。

    他撩起眼皮,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地,翘起唇角笑了笑,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近那只秾紫色蝴蝶。就像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蹑手蹑脚地试图靠近另一个秾紫色的生命。

    白光中那只秾紫色蝴蝶惊慌地振动触须,想要从他指尖逃离。

    “……秦晚。”

    两片薄唇无声翕张。

    似梦非梦之间,凌云清下意识觉得白光中那只秾紫色蝴蝶就是秦晚。她每次出现在他眼前,都像是被一大团白光笼着,他靠不近,又舍不得离开太远。

    从二十岁到三十岁,他这十年间忙忙碌碌,离开了象牙塔内的课桌讲台,面前酒杯不断地交错,很多人的脸在他眼皮子底下晃动。他不得不醉酒,不得不习惯勾起嘴唇摆出笑脸,他看惯了镜头底下的痴男怨女,却……好像总缺了些什么。

    从稳如老狗到变身疯狗,凌云清记得自己只用了一眼。

    那年。

    那一眼。

    他在枝岭市海岸边曾经俯身深深地盯着秦晚,那双深不见底的瞳仁内倒影出的——

    历历皆是十年心动,

    历历皆是秦晚。

    海滩上的字迹被浪潮冲刷,一遍遍,似乎在嘲笑他那年那月的痴心。

    那天,他曾经蹲在枝岭市金色沙滩上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给她许诺过一辈子,她就娇笑着立在一边,看他写字。他每次写下一个笔画,耳边就会传来她一声娇俏的“凌云清”。

    -“凌云清,你在写什么?”

    -“哇——凌云清你的字好漂亮!”

    -“凌云清你……”

    那天,他蹲在海滩上为她写下的情话只有八个字:

    -【花前月下,青丝白发。】

    那个女人。

    那个秾丽如同一只紫色蝴蝶的女人,在结婚半年后已经很少对他笑了。

    更少对他撒娇。

    他回不回家、几点钟回家,她也渐渐地,闭口不问。

    他……挺怀念她的。

    “秦晚?”凌云清蹑手蹑脚地,又倾身往前凑了半步,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嗓音不自觉地哽咽。“秦晚,当初是你要我进入娱乐圈的,是你要我接手凌云影视成为ceo,现在……你又反悔了是么?”

    白光中的蝴蝶不断振动触须,似乎特别害怕他。

    又或者,她只是不再喜欢他了。

    凌云清委委屈屈地,抿了抿薄唇,发狠似的又走得更近了些。

    噗噗噗!

    似乎是秾紫色蝴蝶振动翼翅时扇起的风。

    “……别走,别走啊秦晚!”

    似梦非梦中凌云清看见白光中秾紫色蝴蝶振动翼翅飞入更深的远方。光芒突然间熄灭,他四处寻找,却只剩下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涂。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就像是那年枝岭市海岸线边大片的黑色礁石丛,耳边人人都在告诉他:秦晚死了!

    -“……秦晚?”

    凌云清不能信。

    无论梦里还是梦外,凌云清都不能相信,那个娇笑着一遍遍喊他凌云清、凌云清的女人死了。——她怎么可能会死呢?她明明比他还小着四岁。

    凌云清蹚水过泥涂,咸湿海水淹没至他半腰,他依然在绝望地四处奔走。海水没过头顶,他不知不觉沉到了一个昏沉沉、黑漆漆的地方,一直走,一直走到满头大汗,狼狈地大声喊着秦晚的名字。

    -“秦晚?秦晚你在哪里——”

    -“秦晚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涔涔冷汗从他冷白色的额头大段低落。

    噗!

    长腿上盖着的薄毯掉了。

    “……先生?”

    耳边有轻柔女声在喊他,小心地替他拿起掉落地上的薄毯并试图替他盖回去。

    凌云清陡然用力捏住那只细弱手腕。他仓促地睁开眼,额头上依然冷汗涔涔。出现在他眼前的人却不是秦晚,当然,也不会是梦中那只秾紫色蝴蝶。

    机组空乘正望着他,手腕被他大力捏得红了一片。

    “……对不起。”

    凌云清触电般放开空乘小姐的手腕骨,然后闭了闭眼,狼狈地道:“对不起,请给我一杯热水。”

    直到飞机落地后,凌云清都有些神思不属,他打通海陵第一家工厂的电话,对方似乎很诧异他突然来访,只字未提今天有秦氏调研。第二家工厂也是。

    凌云清疲惫地捏了捏鼻梁骨,握住手机,抬头望了眼海陵市永远澄静蔚蓝的天空。

    那么,就只剩下第三家了。

    秦晚到地就调研的第三家工厂是他最不愿意让她知晓的秘密。这第三家工厂隶属于目前他正在设套诱使厉行疯狂买入的教育集团,在那家教育集团的上市范围内也包括这家孙公司,拐个弯儿,那女人说不定就能查到厉行那头去。

    “喂,张总,”凌云清站在机场,深呼吸一大口气,声音清凌凌地开口寒暄。“劳烦派辆车来机场接我。”

    对面张总热情得不行,一开口就是爽朗大笑。“哈哈哈,我就说您太太怎么突然间就跑到我这儿来了,说要追加投资,敢情你俩夫妻是商量好了一道来咱海陵市度假吧?怎么样,咱海陵可比枝岭市暖和多了吧?”

    海陵一年四季温度都在20°以上,确实比枝岭市的冬天暖和多了。

    凌云清又闭了闭眼,静静地笑了一声。“对,是打算瞒着她来这儿度假,顺便约张总您吃个饭。”

    “哈哈,欢迎!欢迎至极!”

    凌云清在机场等待的时间内,又拨了一次秦晚电话。秦晚惯例不接,微信也不回。——那个女人大概正绷着张漂亮的娃娃脸坐在会议室首席翻看这家公司的财务数据。

    秦晚长得很漂亮,雪肤红唇,身材也特别具诱惑力,就可惜说话时神情总带点孩子气。

    凌云清不自觉地又想了一瞬秦晚模样。

    “凌云清,凌云清!”那女人总带着孩子似的求表扬的神情喊他,一双清水眼亮晶晶,里头的光芒明亮纯粹。

    那是十六岁的秦晚。

    凌云清忍不住掉开目光,低头看指尖,梦中那只秾夭紫色蝴蝶从他身边逃离了。在那只蝴蝶逃离后,他的世界就只剩下深一脚浅一脚的黑暗泥涂。

    这次他追来海陵市,那女人估计也并不乐意再见到他。

    但他不能不来。

    就像,他不能不给厉行设套以求凌氏自保。

    ……但,那个女人,她能理解么?

    她会不会护着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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