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秦晚把凌云清赶出房门后，双手抱住膝盖，身上披着厚厚两层羽绒被，仍然冷得打颤。电脑屏幕上是一个详细的清单，一个接一个的视频，悉数都是处于监控镜头下她从前在南山别墅里生活的点滴。
她从不知道，自己居然一直都活在监控镜头下——哪怕那套别墅曾是她的“家”。
笃笃。
凌云清在外头敲门。
哪怕卧室房门并没有上锁。
秦晚愤怒地朝房门方向扔了一个枕头。
凌云清恰好开门进来，手里还端着杯热水和一盒药片，枕头砸过来，他略偏了偏头。枕头砸中水杯，哗啦一声，玻璃杯在地板上坠落，水洒了一地。
凌云清低头看了眼一地狼藉，再深深地望向全身戒备裹在羽绒被里瑟瑟发抖的秦晚，忍不住皱紧长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秦晚？”
“你又开始叫我秦晚了。”秦晚深呼吸一大口气，冷笑道：“也是，这才是你。”
凌云清皱眉。“怎么样都是我。你病了，我不想和你吵架，也不想让你不开心。但你到底看见了什么、知道了什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凭什么？”秦晚怒不可遏，用力地拽过床头第二只枕头，恶狠狠冲凌云清砸过去。“凌云清我告诉你，别以为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要挟我，我就能答应跟你复合！”
……下作。
凌云清花了三秒钟去消化这个词，然后抿紧薄唇，蹲身，捡起地上的玻璃杯。勃艮第红木地板上大滩水渍，他有点头疼地望着地上这滩水渍，丹凤眼低垂，目光落在地面，尽量平心静气地与秦晚讲道理。“我以前待你，确实谈不上好。但是秦晚，我……”
“出去！”秦晚又扔出第三只枕头，歇斯底里地哭叫道：“凌云清你给我滚出去！”
第三只枕头准确无误地砸中凌云清那张俊美的脸。
凌云清身子歪了歪，笑容苦涩。“秦晚……”
“滚出去——”
凌云清低下头，修长手指攥紧枕头，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秦晚……”
“滚出去——”
凌云清沉默地望着秦晚，最后视线落在那个仍然亮着的电脑屏幕，屏幕上的视频仍在静音播放。镜头内秦晚踢掉高跟鞋，换了双雪白棉绒拖鞋，反手扎起马尾，正施施然扶着楼梯往二楼走。脱掉外套后的秦晚看起来无害而又清纯，墨发湿了一缕，轻巧地搭在她天鹅般雪白柔软的脖颈，细腰在露脐白t恤下若隐若现。
凌云清眼睛盯着屏幕，见状忍不住攥紧指尖。“……秦晚，他们是仅仅拍摄了门厅，还是……还是也有卧室内拍摄画面？”
秦晚迟疑地望着他，有丝什么东西快速地闪过她念头里，但是一纵即逝，太快了，她没能抓住。
凌云清却已经逼到她眼前来了，冷白色的皮肤，鼻梁高挺，几乎脸贴着脸地问她：“谁发给你的这些？”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所以秦晚一秒不带停顿地答了：“许嫣然。”
“许嫣然？”凌云清抬手拔下u盘，捏在手心。“无论她是怎么拿到的这些、又是谁拍摄的这些，晚晚你得相信我，我没做过这些。”
“把u盘还给我！”秦晚伸手来抢，语气恶劣。“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和她一起串通好的？”
凌云清抿唇。“我没有。”
秦晚压根不看他，摊开手，冷冷地道：“把u盘还我。”
凌云清反手把u盘藏在身后，薄唇微抿，丹凤眼下垂如两弯下弦月。“看这些对你的病情没有好处。晚晚……”
他把u盘藏在身后，假如秦晚一定要抢回来，就得扑到他怀里去。
秦晚及时刹住车，冷冷地笑了声。她上下扫视凌云清，声线绷紧，情绪愈发恶劣。“你管我！”
“晚晚……”
“你还是叫我秦晚吧！”
这个称呼的问题，她已经坚持了不止一次。
凌云清挫败地叹了口气。“好，秦晚。”
秦晚把脸掉过去，不想看他。
“秦晚，”凌云清倾身，几乎是以一种俯压的姿势，缓缓地一字字地问她：“我们两个人……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你问我？”秦晚瞬间又炸毛，裹在厚厚的羽绒被子里怒不可遏。“怎么，凌总觉得这是我的问题？”
凌云清又抿唇沉默。“……不，是我的问题。”
然后再没有下一句话了。
秦晚焦躁地道：“你还是走吧！凌云清就当我求你，你走，好不好？”
“……走到哪里去呢？”凌云清一寸寸蹲身，大手轻轻按在秦晚膝头，声音清冷。“秦晚，你希望我到哪里去？”
来自于凌云清的这该死的熟悉的、总是间断性地沉默，逼得秦晚每分每秒都想发疯。她几乎口不择言地接话道：“哪里都好，只要你别再来烦我。”
凌云清抬起手，似乎想要温柔地轻抚她脸颊，却被她愤怒地抬手打掉了。
凌云清只得挫败地站起身，双手插入黑色毛呢大衣口袋，从里头掏出手机，当着秦晚的面打给律师。“陈律师，我要起诉许嫣然。不，不是解约那件事，是告她侵犯隐私权。嗯她在我的家里安装了摄像头并将录像交给我的妻子进行恐吓。”
凌云清一句句，都清晰有力。
打完电话，他转头深深地望向秦晚，将另一个口袋里属于秦晚的手机扔还给她。“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你也可以再打个电话给自己的律师，起诉许嫣然。”
秦晚从被子里伸出手，纤柔指尖颤抖得厉害，握了几次才好容易握住手机。
凌云清垂下眼，沉默了会儿才道：“无论你信不信，我没在那套房子里动过手脚。摄像头不是我装的，也不是我授意人安装的。”
秦晚不吱声。
凌云清又深深地凝视着她，清冷话语里有说不出的……一股奇异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迫压。“我凌云清，绝不会容忍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偷窥我的妻子！”
妻子。
他凌云清的妻子。
秦晚终于颤抖着用纤柔指尖捏住了手机，唇瓣微抖，说不出话来。
凌云清端起桌上的空杯转身出去，几分钟后，他端着杯温开水走进来。这次，他径直将水杯与药片并排放在桌上，望着秦晚，淡淡地说道：“你脚崴了，记得擦碘酒。还有，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待会儿林医生到了，记得和他问清楚。”
话语都挺平淡。
他一个字儿没提起：南山别墅内，针孔摄像头下是否有人曾经拍摄过她的私密照片。
哪怕这个概率……高到近似百分百。
秦晚死死地咬住下唇。她打小儿什么都是枝岭市头一份，出入都是呼朋唤友呼喝成群，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的私人照片竟会被不相干的人拍到。——那些人拿着她的照片去做什么？暗网上流传的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中，是不是也有……她？
秦晚越想，脸色越惨白。有那么一会儿她甚至忍不住开口要留下凌云清，这种事情她不能告诉父母，也绝对不能跟任何一个闺蜜倾诉——只有凌云清。
凌云清现在知晓这件事了。
凌云清……凌云清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还是，又是装的？
这件事绝对不是凌云清说的，起诉许嫣然就可以了结。就算她起诉，证据呢？难道她要亲手把这个u盘里的影像资料都交出去？不，她不能。
她丢不起这个脸。
秦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冷得从心底里头下雪。
凌云清最后深深地又望了她一眼，俯身，堪称轻柔地用手指撬开她的牙关。“……别咬了，都流血了。”
秦晚下意识扬起脸，秾密长睫扑闪着，清水眼底在强忍着眼泪。“凌云清？”
凌云清嗓子忽然间沙哑。“……嗯？”
秦晚却又改变了主意，猛地掉开头，闭眼咽了咽泪水，低声催促他道：“我现在情绪不好，你……你让我一个人安静地，睡一觉。”
耳后长久没有回应，只有凌云清忽然促急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云清终于哑着嗓子答应道：“……好。”
从眼角余光，秦晚依稀能瞥见凌云清抬直身子，漠然地将双手插入黑色毛呢大衣口袋，转身走出去了。
卧室门半开，秦晚能清楚听见他走出去然后关上了大门。
他走了。
秦晚一瞬间泪雨滂沱，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不知所措。刚才那个稍纵即逝的、她没及时抓住的念头再次冒出来：
也许，许嫣然当真背后另有他人。
这个u盘绝对不是许嫣然在健身房女更衣室里对她说的是份“和解礼物”。
这个u盘，分明是许嫣然下的战书。
凌云清下楼后并没走开，坐在车里一动不动。车窗外的天光渐渐黯淡下去，毕竟是即将立冬了，日头很短。
哪怕他来时曾经阳光灿烂。
他一直在车里坐到看见林医生靠边停车，然后林医生急匆匆地赶上去替秦晚看病。
后视镜内投射出凌云清那双削薄的丹凤眼，内眼角上挑，眸光寒凌。
林医生来了，大概惯例会给秦晚开药，哪怕不开药，林医生的安抚也比他的有效。
凌云清发动车子，刚要离开，眼角忽然瞥见另外一个熟悉的车牌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大约半分钟后，太子爷厉行施施然迈动两条长腿从那辆嚣张的8字车牌劳斯莱斯下来。
啪一声，厉行关上车门，仰头望向楼上秦晚在的方向。
凌云清立即锁车跟着走下来，双手插入黑色毛呢大衣口袋，从背后喊了一声。
-“厉总！”
厉行皱着眉回头，见到是他，响亮地嗤笑了一声。“又是凌总啊！还真是……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