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白焰》
文|糖小刀
晋江独家不转载
十月末的枝岭市依然潮湿郁躁,秦晚怔怔地盯着刚送来的那份白纸黑字报告单:
-脑垂体瘤。
怪不得先前她在随诊的时候,私人医生隔着眼镜片突然撩起眼皮,盯了她一眼。“您与凌先生结婚这么久,有怀孕吗?”
患脑垂体瘤的女性大概很难怀孕。但这仍然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的是,她接手的秦氏旗下遭遇资金周转问题,旗下最主要的一支凌云影视正面临司法拍卖。
她是秦家独女,她倒下,整个秦氏帝国也就差不多完了。
又一阵尖锐的针扎似的疼痛来袭。秦晚不得不放下报告单,抬手按住太阳穴。她独自一人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隔着镀膜玻璃,她能看见外头人来人往。最近凌云影视出事,乱纷纷的陆续有人提出解约,她的两个私人助理正在距离玻璃窗最近的地方与人耐心解释着什么。外头的人看不见她,不晓得她眼下已经眼眶微湿。
秦晚不希望外人看见她此刻的狼狈。
在什么都抓不住的时候,她总是会习惯性求助于凌云清。
凌云清是秦晚的mrsnow-white,这个绰号还是她十六岁那年替他取的,后来她总是“mrsnow-white”、“mrsnow-white”地喊,渐渐的,凌云清这个绰号越传越广,差不多在枝岭市人尽皆知。偶尔秦晚也会偷懒,就直接换成中文称呼他:纯白先生。
凌云清对此不置一词。只除了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他诧异地张开薄唇,苍白脸颊微红,低下头,削薄丹凤眼尾宛若下弦月那般低垂地望向秦晚。
-“snow-white?那不是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么?”
十六岁的秦晚扬起脸望着他笑。“因为凌云清,你总喜欢穿着白衬衫嘛!”
-“……哦。”
凌云清依然垂着眼,神色淡淡。
十六岁的秦晚把一肚皮腹诽咽回去。她没好意思说,之所以叫他“纯白先生”,是因为凌云清这株校草确实漂亮极了!第一眼相遇,盛夏阳光照耀在秦晚眼皮,令她一瞬间眼底熠熠生光。也就是那一眼,她看见了整个人纯白的凌云清。
凌云清给她的感觉就是光度极其纯粹的白色。
秦晚不能形容那种感觉,若有,那大约就是冶炼炉里高达1500摄氏度的炽热白焰,那是一种无法用肉眼直视的光度,从此令她飞蛾扑火般地执迷于凌云清。
她和凌云清两个人认得的很早,早在秦晚十六岁那年,就在燕岭大学的林荫路上对凌云清一见钟情。二十四岁那年,她仗着家族势力将凌云清拐到手,如今这位“纯白先生”是她法律上的丈夫。于情于理,她遇到了难题,第一时间也应该给凌云清打电话求助。
秦晚做足了心理建设,不断给自己打气。十分钟后,她用颤抖的手指拨通凌云清电话,电话照例是自动接通的模式。两个人认识九年,结婚一年,凌云清只对她一人设置了自动接通,24小时随时随地。
“云清,”秦晚一瞬间就哭出声。“我……你帮帮我……”
电话那头传来大片嘈杂背景音,似乎凌云清正在人群中,喧闹得听不见那人答了她没。
依稀隐约的,有女人站在凌云清身边说了句什么。
再然后,嘟一声,电话被切断了。
“云清?”秦晚不死心,又拨了一次。“喂,mrsnow-white?”
这次,凌云清电话直接关机了。
秦晚立即冲动地站起身,雪白香奈儿套装裹住她过分发育的胸部。噔噔噔,就在秦晚抓起车钥匙冲出门的瞬间,落地玻璃窗上清晰倒影出一个身形姣好的年轻女人身影。夕阳下,她的身影浓重如一抹霞光。
枝岭市首富秦氏集团的独女秦晚,乌发红唇、性如烈火。
秦晚独自从内部通道一口气冲到地下车库,情绪在电梯内悄无声息地失控。等到她终于抵达地下车库时,止不住的眼泪已经淹没了她。她爱凌云清,凌云影视是她十六岁那年赠送给凌云清的一座只属于爱情的帝国,可是如今它坍塌了,她爱着的凌云清还在不在,她也同样没有把握。
秦晚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在她哭泣的朦胧视线内,突兀地有个人影擅自闯入。
-“晚晚!”
是个低音炮般天生特别会撩搔的男声。
秦晚急忙刹住脚步,抬起脸,目测她只到这个男人的肩窝,所以今天堵她的不是天天黏着她姐姐长、姐姐短的小奶狗祁东。再说祁氏集团幺子祁东特别怕她,每次见到她都要乖巧地笑出一粒小酒窝,绝对不敢喊她“晚晚”。
这世上只有一个男人会这样亲密地唤她“晚晚”。
“……厉行?”秦晚嗓音微沙,强行屏息,试图将多余的眼泪倒逼回眼眶。
惯常穿着件秾紫色衬衫的厉家太子爷厉行右手插裤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一步步走近秦晚,低音炮般的嗓音回旋于这座空旷的地下车库。“晚晚,今天的凌云股权拍卖会,你怎么没来?”
秦晚心中一阵锐疼,太阳穴那儿更疼。秦家商业圈转型后,凌云影视成为她秦家的支柱产业。可惜流年不利,从去年起,凌云影视接连几部重头戏都出了状况不能上映,票房剧场双双惨淡,还被迫面临高额赔偿金。秦晚没办法,被迫做出股权抵押贷款的决定。但上个月,她连贷款利息都还不上了。
秦氏集团资金链断裂,枝岭市商业圈纷纷流传当家人秦晚即将跑路的流言。
秦晚一直顽强地独自撑住所有。可今天下午公开举办的股权司法拍卖,已经揭去了秦晚身为秦氏当家人的最后一层脸皮。
枝岭市首富、傲娇不可一世如公主般的秦晚眼下被打小儿一起长大的厉行堵住,她还满脸眼泪,忍不住又窘又臊,瓷白脸颊绯红。下一秒,她立即倔强地别开头。
从左边脸颊却突然传来干燥触感。
指腹温热。
厉家太子爷厉行在地下车库内逆光站着,低头替她擦拭眼泪,嗓音微沙,带了点怜惜。“晚晚,我很担心你。”
“……厉行!”秦晚侧开脸,哑着嗓子故作坚强,坚定地警告道:“这是我的私事。还有,我早就结婚了,厉行请你放尊重点。”
惯常穿着秾夭紫色衬衫一身古龙水尾调迷迭香的太子爷厉行愣了愣,右手插回裤兜,忽然吊儿郎当地咧嘴笑着吹了声口哨。“真不要我帮你度过难关?晚晚,融资这档子事儿,我可是行家。”
秦晚抿唇,待脸上泪水湿意没那样深重了,哑着嗓子倔强道:“不用!我自己会处理。”
厉行嘲讽地哈了一声,咧开嘴,又吹了声口哨,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然后就像当年他跟秦晚青梅竹马时那样,忍不住开口肆意地嘲弄道:“秦晚你就别扯淡了,你自己处理?你是打算哭着回去求凌云清帮忙吧?”
确实是。
但秦晚不愿当着厉行的面承认。“你管我!”
秦晚用纤柔尾指钩住车钥匙,早就开了自动解锁,这句话说完她立即就朝车门走过去。
厉行却抬直左胳膊拦住她,歪着头,瞟了她一眼。“今天的拍卖会凌云清也没来。凌云是你送给凌云清的‘生日礼物’,结果凌云出了事,你身为大股东没到场,那家伙身为被执行人居然也没到场。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许嫣然的新戏今天开机,凌云清赶着飞去给她摆开机宴。”
秦晚瞪眼,回身没好气地响亮骂了句。“鬼扯!凌云清从来不屑于参加这种酒席!”
“哦?”厉行咧嘴笑,桃花眼底一片漠然,表面上却故意双手举过头顶倒退着离开。“那晚晚你不如现在回去看看,你急着去求的那个凌云清,他今晚是不是真的在家等你?”
二十岁的凌云清在拿到秦晚赠送给他的凌云影视后,一路在影视圈杀得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很快就自立门户成立了他自己的凌氏。许嫣然就是凌氏集团力捧的当家花旦。从去年秋天开始,各种流言蜚语就像长了草的火星子一样飞入秦晚耳朵里。丈夫在外头沾花惹草的消息,对哪个女人来说都是致命打击。但秦晚不信!旁人是旁人,凌云清不同。
秦晚十六岁就开始追凌云清,在追求凌云清之前她事无巨细打听过有关凌云清的一切。她看中的凌云清是个孤儿,永远孤傲地抿着两片薄唇,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就连饭圈都得承认,凌氏集团颜值最高的是老总凌云清。
一脚油门踩下去,秦晚脸上的泪渐渐干涸。去年春天她和凌云清搬进了同一套别墅,对外他俩是夫妻,对内……实际上两人一直分房睡。
今晚凌云清到底在不在家,秦晚没多少把握。
但她决定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