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岳夏的回忆

    岳夏肋下中了一剑，自是疼痛难当，虽有鲜血涌出，却暂不致命。他看着已经分散开的黑衣人，暗道不好，如今剩余的几人大多在这里缠斗，杜如晦身边除了贤仁便唯有三两人。若是被围困，根本无法逃出生天，此次埋伏人数之多，看得出来必是要取了杜如晦的性命。

    回想起当初杜如晦初到殿上，身着状元衣袍，眉眼凌厉，眼神坚定，一身傲骨不肯曲折，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在一个个朝臣弯下的身躯中格外显眼，而自己那时虽是最最普通的侍卫，却因着在京城长大，总有些瞧不上乡野出来的杜如晦，可骨子里仍是羡慕。

    自己出身京城家族，却并非高门大户，父母早在他十岁那年便已经丧命，他只记得，父亲因为是军营的副将，一双大手满是茧子，总是爱扯他的脸，笑话他像个女孩子。那时的朝廷并不太平，边境屡屡有外族来犯，年纪尚小的他只知道父亲又要走，在他零星的记忆中，父亲一离开便是几个月，甚至一两年，团聚之日屈指可数，他便第一次任性地拽着父亲的盔甲不要他走。可父亲只是揉了揉他的头顶：“小夏，你要知道，大丈夫生于世间，自当顶天立地，报效国家，若无国，怎有家？”这谁知这一去，便再没回来。母亲与父亲伉俪情深，本想好好将岳夏带大，岳夏也在极大的悲恸后想着加倍对母亲好，可是祸不单行，母亲不多时便咳了血，哪怕叔叔请来自己的师父，曾经京城最好的大夫，也只是摇头，说是郁结于心，又添忧劳伤神，乃是心症，医者医病不医心，若是自己无法走出，那便不过是熬着时日罢了。一家三口吃团圆饭的一幕幕还尚在眼前，他伏在母亲的榻上，请求母亲为他振作起来，可母亲却只是淡淡地微笑：“小夏，母亲岂会不明白这些道理，我会好好的。”可人再如何努力，也无法解开不想解开的心结。岳母常常在园中对着一处发怔，岳夏知道，那时父亲曾经练剑的地方，由于天天练剑，那处的草早早地秃了，格外显眼，母亲还曾经笑说若是父亲老了，头顶必定会跟那块地一样，秃秃如也。不过一年多的光景，岳母渐渐消瘦下去，心病难医，即便岳家婶婶多番前来探望谈心，终是不能挽回。岳家婶婶自幼身体不好，无法生育，因此岳家叔婶向来待岳夏视如己出，岳母去世后，二人对岳夏自然是无比心疼。岳叔叔把岳夏当做亲儿子养育，面对岳夏那个年纪的乖戾和叛逆，岳叔叔只是重重叹气，与岳夏将事情说开。几次三番，岳夏知道叔叔婶婶待自己的真心，才渐渐地开始长大，懂事明理。他还记得叔叔与父亲的手是不同的，叔叔作为医馆的大夫，长期握笔写药方，做针灸，唯有指间有薄薄的茧子，可叔叔与父亲又是那么像，忠心为国、先国后家的心都是那么炙热，叔叔曾经对他说过：“心之所向，不过忠明君，保太平，只论迹，不论心，若非我资质平平，便能跟着兄长从军，今日许是个大将军了。”那时婶婶就会笑他，恍惚间，自己的父母曾经也是这般笑着闹着，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他就是在那时，凭借自己幼时习武的本事，成功参选进入宫中，成为了一名侍卫。正当他庆幸自己能报答叔叔婶婶的养育之恩时，上天又给他开了个大玩笑。婶婶又旧疾复发，病势太猛，不过两日便撒手人寰。岳夏第一次看到人一夜白头，岳家叔叔变得更沉默寡言，他主动将家中庶务和财产交给岳夏，自己去了不稳定的边关当游医。等他收到消息已经是几个月后，叔叔为了替将士治伤，不眠不休，呕血而亡。按照岳家叔叔的遗言，他的尸身火化，一罐骨灰带回京城与爱妻合葬。岳夏自是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