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方焜为了开解她，径自说起《真情实意》节目组的可恶。
“这个垃圾节目，老是害人，去年还搞出人命了，一点都不知道反省。”
彭送果然被吸引住了，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方焜带点气愤说：“我姑姑特别爱看这种狗血，我陪她看了很多。大部分就是这样逼着人家和解，一点都不顾及别人的想法，一味地帮委托人。去年那次最过分，只是后来消息被他们电视台压下去了。有个女孩子，男朋友暴躁又垃圾，男的出轨了，女孩一说分手他还威胁她要弄死她全家。女孩子就带着家人躲起来，男的跑节目组那一顿胡说，他们就帮着他到处查，找上门去。刚一开门，男的就掏出刀子捅了女孩的爸爸，人没救得回来！”
彭送好后悔刚才没揍人！
“md。”
方焜震惊地看着刚吐了这词的姑娘！
彭送回瞪他，凶道：“怎么？”
方焜飞快地甩头，小声说：“没什么，没什么。”
他心跳如鼓，紧张慌乱中，飞快地琢磨着怎么样快点跳过这节，又说：“养老院的谭奶奶也被她们骚扰过。她守寡五十年，含辛茹苦养大儿孙，谁知那死鬼男人突然冒出来，带着节目组来求原谅。节目组说他多懊悔，多自责，多可怜，硬赖着要谭奶奶原谅，我呸！”
“后来呢？”
“我谭奶奶可威武了，一听她们说了来意，就对她侄女说‘我就说我这眼睛不是看电视看坏的，年轻时瞎得更厉害’。哈哈，老人家有点迷电视，夜里十点都不肯关。”
彭送没插话，静静地等着他说后续。
“那糟老头说他那会不懂事，觉得家里负担重，压力太大，就跑出去，断了音讯。谭奶奶说，是啊，你年轻时不懂事，现在不仅不懂事还特别不要脸。”
彭送笑了一声，然后收了笑，催他：“你接着说。”
方焜也笑，继续说：“我谭奶奶可威武了！老头说小茹啊，我是诚心实意来求你原谅的，我们心平气和说两句。节目组在这里，我当着他们面发誓，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谭奶奶立刻就骂，刚说完你不要脸，你还立刻就扒脸皮了。你不就是快要死了，怕下十八层地狱，假样式（假惺惺）来求原谅。凭什么我要原谅你，呸，要死早点死，还找什么节目组，坑了我几十年，临死都还要坑我一把。什么样的烂心肝才做得出这样的事？”
“节目组就叽叽歪歪说冤家什么的，退一步什么的，特别恶心。谭奶奶说小姑娘，这王八蛋不要脸，你们怎么好意思跟着瞎掺和。我为什么要谅解他，我每天抽你十个嘴巴子，你能谅解我吗？”
“老头还跪下了，装得很像一回事似的。谭奶奶才不瞧他呢，只说李伟生，你要是不来，我早就原谅你了。因为我只当你死了，死了爬不回来，我怪不了你。但你今天走着回来了，呵呵，那你就等着，只要你死在我前头，天南海北我都不会忘了来泼大粪的。”
彭送听得唏嘘，这奶奶可真硬气，值一万个赞！
“节目组还在那搅和，要去找谭奶奶的儿女。谭奶奶说他们想认就认，要上赶着认垃圾的，那必定是承了你的无耻，只要以后别再踏进我的门就行。她又说节目组那几人：至于你们，年纪轻轻的，多积些德，少帮着做孽。”
方焜说完谭奶奶的事，觑着彭送脸色，劝道：“这些人就是这样无耻惯了，你别往心里去。那个……这事阿姨知道不知道？她身体不好，可别让人烦到了才好。”
彭送正愁这个呢，随口说：“我也是怕他们不死心，去缠我妈。虽然我说得狠，但我知道立案是不可能了，什么证据都没留下，顶多是当年轴承厂那些工友做个人证，这么多年了，肯定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了。”
她停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小时候就知道自己不是家里亲生的。我爸妈对我非常好，也没瞒过我。甚至把他们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我。两家厂子离得近，谁家多了孩子，谁家没了孩子，闲言传一传，要不了多久就都知道了。”
方焜呼了口气，恨恨地说：“所以，其实他们一直都知道你在哪吗？”
这些事，憋在彭送心里很久了，连在霏霏面前都没说起过。一是怕母亲知道伤心，二是身为一个曾被抛弃的人，她羞于提起这点。这是她长久以来无法和解的结，也是无法释放的自卑。
看，我生来就被人弃之如敝履！
不知怎么地，此刻她突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
“知道的。电厂传的是周家丢了孩子多可惜，轴承厂传的是彭家生不出孩子，这会白捡了一个，多幸运。可从没人在明面上把这两事扯一起，人人心中一本明账，但谁也不愿意多事，只把它当巧合。你说好笑不好笑？”
方焜挤出个怪脸。
彭送不在意地继续说：“读初中时，我还傻到悄悄去找过，当时就想偷偷看一眼。呵，人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到底是生到了带把儿的，美梦成了真。”
这个话题，带把儿的不好发表意见，只能硬生生掰回到上一个话题：“阿姨之前是在帮飞飞烧烤做事吗，现在呢？”
彭送摇头说：“她很想回去做，但她那身体，扛不住。我没同意，只让她在家多休息。我马上就可以工作了，能照顾好她的。”
方焜立刻接话道：“阿姨喜欢聊天吗？”
“嗯，她们那一辈人，都爱和邻居亲友多说几句。我会劝她多喊人到家里坐一坐的。”
方焜连忙摇头，说：“我是说有个工作挺适合阿姨的，就是陪着老人们聊聊天，吃吃饭，不用干别的体力活。”
话务员？可话务员也不用陪吃饭啊！
“在哪，具体做什么？我妈她……只读了职高。”
“我们那养老院啊，老人家都怕寂寞，我们会请些人陪着聊天，吃饭，打牌，不会打牌没关系，打毛线什么的都行。离这也不远，可以住那边，不住的话，可以跟我大姑一块回来，她每天只白天待在那，晚上回家住，有车接送的。”
彭送惊得停了步，因为靠近辅道，来往电动车多。方焜大着胆子用提着的药袋蹭了她一下，小心解释：“有人乱骑车的。”
彭送回神，往墙那边走了两步，又问他：“我妈真的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啊，本来就要招人的，你和阿姨人都好，更靠得住。这事我说了就成，随便哪天去都可以。一个月4500，要是不住那边，就4000。”
彭送再次停步，带着疑惑问：“不是你自己出钱补贴吧？要真可以去，不用拿工资啊，我妈能有个可靠的去处，我就放心了，聊聊天也不是什么劳动输出，何况还管吃住呢。”
方焜摇头，特别正经地说：“不是我编的，真的，养老院特别需要这方面的人才。毕竟不是光会聊天就行，还得心地善良人品好的，有耐心听人发牢骚。阿姨就特别合适。”
彭送笑着问他：“你又没见过我妈，怎么就知道她合适了？”
“阿姨能教出你这么好的女儿，还会做那么好吃的牛肉干，当然又厉害又好！”
彭送从小到大，夸赞听得耳朵都麻木了。可方焜这一句，不知怎么的，就那样顺利地穿过耳茧，直达她心灵。
她垂头没接话，方焜只当她还在犹豫，继续游说：“真的，阿姨去那边，能帮我大忙呢。要是能住那，就更好了，老人家觉少，老看电视打发时间也不好。”
彭送没抬头，只闷闷地应了句：“好。方焜，谢谢你。我会和她说的，真的，谢谢你。”
方焜不好意思地挠头，傻笑着说：“我还得谢谢你呢，我正找不着人。”
两人说话间，已经过了铂路小区入口。
方焜为难得要死：该不该继续送啊？人家肯定不想让他厚脸皮跟到家，可这么两大包呢，她这么娇弱，怎么拿回去啊？
他等着她给指示，人家却一言不发地默默向前走。
那就……跟吧。
一沉默下来，方焜就紧张得要死。
好在彭送很快主动找话题：“方焜，你昨天什么时候去的飞飞那？我是说飞飞烧烤。”
“昨晚啊，呃……十一点多的样子。”
“你每天都吃这么多吗？”
方焜快囧死了，尴尬地说：“也没……那么多，只吃点儿肉，吃点饭，也行的。”
方焜啊方焜，你是猪啊！
彭送呵呵笑了一声，笑过停了片刻才说：“那你要好好努力，要是遇上什么不好，钱花光了，谁养得起你啊？”
方焜腾不出手挠头，只能抖动眉毛拉扯头皮缓解一下。
彭送侧头去看他，问：“怎么了，拿不动了吗？”
那怎么行，吃得多还弱，那不是垃圾是什么！
方焜连忙甩头，说：“不是不是，头发太长了，不舒服。”
他想起她说过他这头乱发，立刻补充：“这两天忙，没来得及去弄，等会我就去。”
彭送顺势看了一眼，这家伙的头发，还真的是生长迅速，随口说：“好好理一下吧。”
“嗳。”
“你多少岁了？”
“二十……八。”
“多高？”
“一米七四点五。”
“你要长高点！”
方焜：……
我做不到啊！
方焜不吭声了，默默地把矮冬瓜方勇兵怨了n遍。
彭送吆喝他：“抬头，看对面。”
方焜老实照办，再听她说：“记下了，我家是从那边进去，左边第四栋，缺了一截的，很好认。”
“哦哦。那什么，我给你送到楼下吧，我不上……”
彭送回他一个“你敢不送”的眼神。
方焜立刻闭嘴。
送到家门口了还不行。
“三楼左边，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方焜刚要把药袋递给她，彭送已经干脆转身，掏钥匙开门，高声喊：“妈，妈！过来一下。”
林小莲一边拍整衣服一边往门口走，一见方焜就愣了一下，很快回神，笑着打招呼：“是送送的同学吧？快进屋里坐。”
“是我朋友，不是同学。”彭送从方焜手里拿了药袋，对他说，“你回去吧，等我信息。”
方焜愣愣地哦一声，对林小莲笑笑，憋着一口气下楼去了。
人虽然往下走，耳朵却恨不得支出根天线，收听上面消息。
可惜，再专注也只听见她说“妈，进屋吧。”
林小莲跟方焜一样懵，女儿这是什么意思，叫她过来一下，好像很重视，但又不请人进屋，这到底是朋友还是那……
女儿一向自己拿惯了主意，林小莲不敢多嘴，只跟着她一块来收药。
彭送安安静静地找陶罐，清洗，倒了一小包中药进去，添水上灶，开火。
“妈，来，我们聊一下。”
林小莲欢欢喜喜跟出来，和女儿一起坐到沙发那，期待地看着她。
彭送却避开她的眼神，盯着茶几上的日历说：“妈，有个工作适合你的身体状况，你……”
“我去我去，送送啊，妈挺好的，我能工作。”
彭送看她一眼，笑着说：“妈，这次我不反对，不过，这也要你乐意才行。你先别急，听我说完。这工作是要陪养老院的老人聊天、吃饭，还有娱乐，打牌那些。”
林小莲满脸狐疑。
彭送知道她和自己一样不信，解释道：“妈，我不是要把你送去养老院住，真的是去工作。我确认过了，确确实实是有这样的工作。老人家都寂寞呢，亲人家人都要忙工作，正需要有人关心、陪伴。要求就是脾气要好，耐心听老人们说说话。”
林小莲还在消化这段话。
彭送又说：“要是住那里，一个月工资是4500，要是每晚回来，就是4000。你不打牌，那就陪着打打毛衣什么的，都可以的。”
林小莲小声说：“可以打的，我年轻那会，也玩扑克和麻将的。”
后来，养着孩子又要工作，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玩，渐渐就丢下了。
彭送真心高兴起来，这工作简直是完美啊！不用劳苦，妈妈有伴，不用留在家里被那节目组的人骚扰，还能让她有机会打打牌消遣下。
这样的好事，不拿工资都可以。
只是还得她妈同意才可以。
林小莲确实很纠结，不过她纠结的是应下来，到底该住那边还是住家里？
“那地方远不远？我要是不住那……”
方焜说有车接送，可那样妈妈就要每天来回奔波，于是彭送瞒了这个不说，还收了笑皱起眉头，故意为难地说：“我想办法接送你就是了。”
林小莲立刻就拿定了主意：“我住那吧，还能多拿500块钱呢，真有那么高的工资啊？送送，我这心里怎么这么不踏实呢。”
“千真万确。”
“那可太好了，我给你多囤些菜。送送啊，你自己在家，一定要好好吃饭。”
“妈，我快要工作了，毕业的事很快就办完了。到时候我在单位吃就行，你放心。”
林小莲踏实了些，没问女儿准备上哪个单位。她没能力，在女儿找工作这事上帮不了忙，就不瞎掺和。
“那工作，我是说我这工作，什么时候能去呀？”
“我晚点问问。妈，刚才那人怎么样？”
“啊，”林小莲先是惊，很快回神，满意地笑着说，“挺好的。”
彭送嗔道：“妈，你怎么每回都说好，你就看了一眼呢。”
林小莲把刚才顺手剥好的花生粒往女儿那边推，笑呵呵地说：“我家送送比妈能干，你挑的，肯定是好的。”
彭送捂脸笑，笑过才说：“我开玩笑的呢。”
林小莲也不气，说：“哦哦，不是男朋友也没关系，多个朋友多条路。这小伙敦实，看着老实，又热心，交这个朋友实在。”
“我知道了，妈，你去厨房吧，火要关小点，顺道把饭做了吧。我搞一下卫生。”
林小莲想拦，可女儿说话间，已经起身去阳台拿拖把了，她只能听她安排去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