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号鬼楼（八）
锄头触到女鬼颜月皮肤的那一瞬，一道白烟伴着“滋啦”一声轻响从颜月的下巴处升起，女鬼浑身一颤，立即将头挪远了些许。
“你要问什么？”女鬼漂亮的脸庞扭曲，不顾形象，龇牙咧嘴地怒瞪着眼前女人。
其实她很想转身就逃，但身为一只鬼的尊严以及对眼前锄头的忌惮使她克制住了这个念头。
她没有想过这把平平无奇的锄头这么可怕，上面似乎附着着某种极其诡秘的古老力量，将她压制得死死的。
这力量不仅能够伤到她，更能够唤起她内心深处的恐惧，使她就连灵魂都为之颤抖。
如果可以，她绝不愿意再碰这东西第二次。
“唔。”许蔚的食指轻轻扣了扣下巴，“这栋公寓里藏着什么秘密？你们二楼的租客和老板的关系是什么？为什么会被困在这公寓里？”
女鬼颜月被眼前人的深度采访噎住了：“什么？”
她怎么不干脆问问她世界的尽头在哪里，宇宙的中心有什么？
“你问的这些太复杂了。”颜月强压下不耐，尽量语调平和地回答道，“变成鬼以后，我们对生前事情的记忆就很模糊了，只记得一些无关紧要的部分，所有和死因相关的，都想不起来。”
有锄头在前，她不敢轻举妄动。
“好吧，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复活的好了？”对于女鬼一问三不知这一点，许蔚感到很遗憾。
“这个我也不知道！”女鬼终于遏制不住地暴躁起来，“你怎么有这么多问题，这些我统统不知道，你想知道答案，除非我死了！”
“你不是早死了吗。”程晓星小小声嘟哝着，继而被女鬼飞来一个眼刀吓到，乖乖闭了着。
“等等，你死了，我们就能知道答案？”许蔚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
这个女鬼分明没有她自己说的那样无知，她在隐瞒着什么。
这样想来，那半张照片是小布在楼梯上捡到的，颜月之前也是在楼梯上被成海捏死的。
莫非这公寓里打鬼还能掉道具？
颜月本就惨白的脸色又难看了些许。
深知自己说错了话，她一双眼睛慌乱地四下张望，不敢直视身前的许蔚：“你还要问什么？我、我可以配合你的。”
颜月生前是个漂亮女人，死后的外貌却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些许鬼物独有的特点，譬如肤色青白，又譬如眼白多，瞳仁小。
此刻她小小的黑色眼珠在眼眶里咕噜噜乱转，模样很是有几分滑稽，程晓星差点就笑场了。
许蔚却无心欣赏颜月的窘态，女鬼越紧张她就越笃定，捏着锄头，略带警告一味地敲了敲颜月的下巴。
“啊！”女鬼小小声尖叫了一下，“你到底要问什么嘛，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你杀了我也没意义啊，反正我总是会复活的，这楼里还有比我们更强大的存在，我们都没见过，你想知道的那些得去问她！”
女鬼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一大堆，许蔚面色淡漠地一一听完，然后在女鬼难以置信的眼神中猛地抬起了锄头。
“啊———！！！”
女鬼惨嚎一声，再次化作一道白烟消散。
就在她原先站立的地方，蓦地凭空冒出一个东西，飘飘荡荡落到了地上。
许蔚捡起一看，是另外半张照片，正面依旧是那个捂脸哭泣的女人，翻过照片，被后是被截断的另外半句话：我要杀了他。
【他偷了我的花衬衫，我要杀了他。】
许蔚提着锄头往门外走去：“去隔壁房间。”
202号房住着刁常，是个小偷。
四小时后。
旅客们结束了一晚的搜查工作，重新回到四楼，在404号房的客厅坐下，面前散乱地摊着一大堆东西。
“我们先来说说吧。”宋坤道，“三楼一共有三间房，一间是厨房，一间是餐厅，还有一间上着锁，我们没敢贸然打开。”
“餐厅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厨房里……”宋坤的咽喉深处滚出几声不适的轻咳。
任何一个看到过柳西公寓厨房的人，恐怕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释怀。
和站点世界常见的恐怖场景不同，他们在厨房并没有偶遇长发女鬼或白衣幽灵，而是结结实实看见了一个食人魔的乐园，一个人间炼狱。
与其说那是说是厨房，不如说是屠宰场要更合适一些，肮脏幽暗，遍地都是碎尸断肢，腥臭的血液涂满墙壁，一台巨大的电动碎肉机放置在厨房正中央，四周散落着形状难以辨认的人体碎块。
绞肉机片刻不停地运转着，在厨房里发出巨大的嗡鸣声，源源不断的暗红色肉糜从绞肉机中涌出，落在底下半人高的大木桶里。
“……就是这样，厨房里的尸体应该已经经过了一轮加工，全是剃了骨的尸块，没有完整的人体，也没有头部。”
宋坤喘了口气，继续道：“不过我和成海怀疑，被加工成肉糜的都是四楼曾经的租客。”
说着他从兜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了桌上。
许蔚眯起眼睛细细辨认着，这是一片染了血的针织物，从边角散开的绒毛来看，干净时应该是艳粉色。
不止许蔚一人看出了端倪，褚溪桥低声惊呼：“这是！”
宋坤点了点头：“这应该是那个和我们在一辆大巴车上的女人的衣服。”
那个粉红开衫。
东哥不仅知道探灵工作室的人已经死了，还在旅客们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回了车祸地，将那些人的尸体运回了公寓，肢解剔骨，做成了肉糜。
“……他为什么要这样啊？”程晓星简直难以理解。
“谁知道呢？”宋坤苦笑。
变态杀人还要去问他为什么？常人根本无法理解他们的思维，追究又有何意义？
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理会这些糟心的破烂事情。
虽然已经经历过四个站点，但在厨房里恶心的画面依旧狠狠刺激到了他的神经。
登上列车前他是个高中老师，生活忙碌而平静，如今却不得不每天游走在尸山血海中，奢望能从无边黑暗中开辟出一条得以偷生的道路。
可悲的是，他无法逃避。踏上列车的人只能选择在黑暗中活下去，或者死。
成海觉察到他的低落，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接下来说一说我们几个的发现。”许蔚微微颔首道。
“假使不出意外，二楼的五名租客应该都化作了鬼魂形态在公寓里游荡，截至目前为止我们遇到过201号房的颜月，202号房的刁常，还有204号房的邵建安。”
“公寓里的鬼能够复活，杀死鬼魂会掉落物品，似乎与他们生前的某种执念有关。”许蔚将桌上的东西往前推了推。
不知道二楼的租客之间平时有没有交流，总之许蔚一行四人在公寓里溜达了一晚上，用尽花招也没勾搭出几个鬼来。
目前桌上的东西只有两张照片，一件衣服，半台收音机以及一张白纸。
那两张照片一张是两次杀死颜月后的碎片拼凑而成，另一张则是从她屋里带出来的和小女孩的合照。
宋坤拿起桌上的衣服，仔细看了看。
这是一件女士款式的衬衣，上面印着花，将衬衣翻开，找到侧线处的标签，上面用淡灰色的铅笔印痕写着两个字。
颜月。
“这是从202号房找到的。”程晓星道。
从小偷刁常的房间里，找出了颜月丢失的花衬衫。
颜月在照片背后写过，她要杀了偷她花衬衫的人，这会是刁常的死因吗？
【谁是凶手？】
白色小纸条上的问题又一次浮现在旅客们脑中。
会是颜月吗？颜月杀了刁常，所以她是凶手？
会这么简单吗？
“这半台收音机是从刁常那里拿到的。”许蔚道。
刁常死于封泽的磁力棍下，死后在原地留下半台破旧的收音机，收音机从中线位置被左右分成两半，从断口处看，里面还有半卷磁带。
或许拿到另外半节后，这台收音机可以播出声音来，但目前看来它就是一个破烂，看不出任何端倪。
从204号房的企业家邵建安身上得到的半张纸似乎是一张合同的下半截，背面潦草地留下了几个字：就像甩不脱的膏药一样烦人。
同样看不出所指为何人。
待在四楼的褚溪桥和姜侑国没有找到什么东西，倒是在往三楼去的平台角落捡到了一只布娃娃。
许蔚见到布娃娃，眼神一凝，将从颜月房中带出的照片推了出去。
这正是照片上的小女孩怀里抱着的娃娃。
这个小女孩又是个什么人？
宋坤有些头疼地按着太阳穴。
这个站点的线索出人意料地多，npc的人物关系也很复杂，但事实上，虽然旅客们已经找到了不少东西，但对于站点的核心背景却依旧一无所知。
众人与真相似是被一层浓雾相隔，影影绰绰，难以分辨。
墙上的挂钟一分一秒地走着，不知不觉，指针转动到了十二点。
“嘻嘻嘻——哈哈，哥哥姐姐，来陪西西玩呀——”
灯光昏暗的屋子里，忽然响起了一道女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