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偶戏（二十）
许蔚看着眼前三个还没长到她腰高的孩子, 差点眼前一黑。
听郭骏他们的意思，他们从上个梦境来到这个梦境的时间比自己还要长，细细数来已经半月有余, 这期间内他们一直试图寻找破阵之法，然而却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许蔚不知道这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从好的那面来说，这意味着他们在阵法内可以待的时间比他们以为的要久。
而比较糟糕的，则是他们无法判断阵内阵外的时间究竟是以怎样的比例流动的。
而且封泽又不见了。
上个梦境破灭之前, 他那副傻乎乎的模样让许蔚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她不知道封泽那样算不算是被阵法同化成功, 如果算的话……他还能出得去吗？
甚至，他有和他们一起从上个梦境来到这一个吗？
这件事让人不敢细想。
厨房里, 三个萝卜丁正蹲在地上写写画画。
宋明得意洋洋地向郭骏和甘甜邀着功，短胖的手指在地板上飞快划动。
“怎么样, 我厉害吧？水女果然就是许未来！”
他到了这个梦境之后又把符纸含进了嘴里, 如今依旧不能开口说话。
郭骏扶额, 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和年龄不符的凝重, 划拉道：“有本事你倒是说说怎么才能离开阵法。”
他们在阵法里呆了那么久, 找遍全村却依旧没有找到另外两人，郭骏甘甜当时差点以为自己要凉在阵法里，人都要炸了。
好在日子一天天过去，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他们这才意识到阵法内外的时间流速估计是不一样的。
宋明不像旅客们那样有七天的任务时限，心态出奇地平稳, 在得知巫老三家买了个外头的小媳妇, 并且会在半个月后被送进村来之息后，他便一直信誓旦旦地宣称，许未来八成是变成了水女。
“既然上个梦里封泽能变成水女的未婚夫，那这个梦里许未来为什么不能变成水女？”
这是他当时的原话。
郭骏甘甜完全搞不懂这句话的上下两截之间有什
么逻辑上的关联。
宋明见郭骏怼他, 扁扁嘴，有点尴尬：“我们研究了这么久都没找到方法，我怎么可能忽然就知道了。”
“不过，阵法肯定还是以水女为中心存在的。”他补充道，“虽然不是水女这个人，但绝对和她有关。”
许蔚看他们废话了半晌，轻轻叩了叩身旁的桌板，打断了刚想写点什么的郭骏。
三人齐齐望着她。
许蔚清了清嗓子，低声道：“……&&！”
三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一起流露出迷茫的眼神。
许蔚：……
妈的，忘记自己现在说出来的话没人能听懂了。
她忽然福至心灵地想到，大概水女本来就不是个哑巴，只是被拐到巫村以后语言不通，日子久了习惯闭口不言，这才被人当作了不会说话。
许蔚任命地从台面上捡了根筷子，蹲下写道：“我们要快点。”
她现在就很担心他们某天在阵法里慢悠悠地找线索，忽然就因为七日之限到了直接原地消失。
郭骏闻言，抬起胳膊肘给了宋明一下子。
宋明委屈死了！
明明是他们把他掳到这个阵法里来的，怎么现在还要怪他？
郭骏完全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写道：“还不是你自己造的孽！”
眼见着俩人就要吵起来，许蔚刚想劝架，却听厨房外面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声。
三个胖孩子听到动静，和许蔚约了晚上再见面，忙不迭地从狗洞里溜走了。
这个洞还是他们为了溜进巫老三家特意挖的，许蔚才刚扒拉着墙边的稻草和干柴将狗洞遮掩好，厨房的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快来看看你的小媳妇！”巫老三冲院子里喊着。
一如既往地粗鲁。
他似乎是刚跑去外面喝了点，浑身上下都是酒味，见院外没动静，一边打着嗝一边将许蔚往外拽。
院子里站着一个模样柔顺的女人，身后是个年轻男孩子。
许蔚垂着头跟在巫老三背后，偷
偷抬眼打量着他。
他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和巫老三还有那个女人长得都不像，许蔚盯着他看了半晌，试图从他的五官里找出一点封泽的影子来。
仔细一看还真有点像。
同样是鸦羽般的长睫，皮肤透白，鼻梁挺直，看起来和周围整个破败的环境都显得格格不入，像个一不小心踏入平民窟后换上了破布衣裳的贵公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许蔚的视线，他也抬眼向她望过来。
可两人视线相交，许蔚却又觉得他不像了。
他的脸部线条比封泽柔润不少，眼睛也要更圆一些，眼神清澈不含半分杂质，水葡萄似的，间或又夹杂着几丝怯意与躲闪，看起来像个漂亮的受气包。
两个人的模样倒是有三四分像，可气质实在是截然不同。
许蔚一时间难以判断，眼神移到他的手腕上。
没有。
细瘦的手腕上空空如也，并没有列车牌的踪影。
许蔚垂眸，心中有些许失望。
接下来的事情没什么特别的，那个叫阿良的男孩子被他妈妈方莲带回屋里锁了起来，许蔚则被巫老三打发着跟方莲一起去了后厨做饭。
方莲全程没有让许蔚动手，只是让她呆在一旁看着。
这一层梦境和上一层比起来要逼真了许多，虽然一旦许蔚作出试图扭转剧情的事情时间就会离奇地倒退，但总的来说，这个梦境中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是由水女记忆中真实经历过的一切构成的，并没有上个梦境那样光怪陆离。
许蔚安安静静地待在厨房里看着方莲做饭，一边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话。
由于以为许蔚听不懂这里的话，方莲只以为自己是在自言自语。
方莲说是嫁过来的，其实和被买来的也差不多，巫老三他老子给了方莲家一笔钱，之后方莲就被带到了两个山头外的巫村，自此再也没回过家。
“这里穷，但日子也不算太难过，起码还能吃得饱饭。”她一边洗菜一边看了许蔚一眼，“是我们家对不住你，我会护着你的。”
“阿良是个好孩子，变成这样不是他的错。”方莲叹了口气。
她说得没头没尾，很多内容许蔚都听不明白。
但有一点倒是挺清楚：方莲对她这个新买来的儿媳妇是怀有善意的。
她在安抚水女。
虽然她明知道水女听不懂。
许蔚也不知道她那些话其实是想说给谁听。
许蔚脑海中的那个声音这会儿倒是消停了不少，大概是因为真正的水女在经历跳车逃跑失败、厨房逃跑失败之后终于看清楚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一时间没有其他大的动作了。
晚饭没过多久就烧好了，方莲让许蔚和她一起把菜端到了厅堂上，和巫老三、巫良还有两个小姑娘一起围坐着吃了晚饭。
“这回我终于可以放心了。”巫老三的酒还没有醒，一边打着醉嗝一边道。
方莲和桌上另外两个小姑娘都没有接话，方莲小心翼翼地瞥了巫老三一眼，给他端了杯水来。
“……嗝！”巫老三一口气干了半杯水，“阿良终于能……讨上媳妇了！傻子也能讨上媳妇！不容易啊不容易，多亏了他老子我！”
许蔚拿筷子的手顿了顿。
巫良是个傻子？
这倒也算是解了她的一点疑惑。
巫良一个年纪轻轻样貌端正的少年，居然要靠买卖才能结的上婚，如果是因为他智力有问题，倒是能够解释得通了。
许蔚在心里给站点boss水女的过往经历又记上了一笔。
凄惨到不行的人生，被从遥远的异国他乡拐卖到山村里。
丈夫是个傻子，婆婆似乎勉强还算有点良心。
如果单是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水女的确是有理由仇视巫村众人的。
毕竟她原本生活得好好的，忽然被拐，嫁给了一个傻子，心中有怨恨再正常不过。
但假如她是因为这个理由将大半个村子的人咒杀而死，似乎又有点说不过去。
因为按照宋明的说法，水女在巫村还是生活了将近十年的时间的，假如她是因
为自己被拐而憎恨这里的人，她这会儿就该动手了。
这十年当中水女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能让她从原本的任命到恨意滔天？
许蔚的视线悄悄往旁边扫了过去。
巫良正很安静地坐在角落，一小口一小口地扒着饭，吃相斯文秀气，除了有些过分安静以外，一点也看不出脑袋哪里不好使。
许蔚不由得又抱了几分他现在的里子是封泽的希望来。
饭后，方莲拿着碗筷去后厨收拾，其他人则各回各屋。
巫老三家里地方不大，他自己和方莲占了一间房，巫良占了一间房，两个小女儿睡拆房，并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给许蔚呆，于是即将成为巫良新媳妇的她自然而然被分配到了巫良的房间里。
“去吧。”方莲拍拍她的胳膊。
许蔚眨眨眼，装作听不懂却乖顺的样子，老老实实跟着方莲去了巫良的房间。
房间里有点暗，只在角落燃了半截蜡烛，方莲从外面带上了门，屋里只剩下许蔚和巫良四目相对。
一，二，三。
许蔚在心里默默数数。
三秒过后，巫良还是没有出声，望向许蔚的眼中含着怯意和欣喜，眼神清澈得要命，纯稚得像是初生的小鹿。
完了。
许蔚心想。
这真的不是封泽。
但她实在有点不甘心，说不了话，她便在桌面上写。
“封泽？”
巫良眨着眼看着许蔚的手指，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旋即抬头，困惑地看着她。
像是并不明白她的意思。
许蔚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改用手比划，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
巫良的眼睛忽的亮了，像是一池清泉里漾了碎星。
他抿着嘴笑了起来，左边脸颊上还带了个浅浅的小梨涡，十分郑重其事地对着许蔚点了点头。
知道？
许蔚心中一松，见他微微张了口，像是要说话的样子，眼中不由得充满了希冀。
漂亮的少年终于开了这一整
晚来的第一次口。
“主人。”他微微歪着脑袋，声音也和眼神一样干净清透，“你是主人。”
许蔚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 许老板：你杀了我吧。